江迟缓缓坐进道具浴缸时,整个考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的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始终低垂的头颅让人看不清表情。
首到他蜷缩进浴缸的那一刻,高鸣玄才注意到这个年轻人把整个身体都折叠了起来。
像一只受伤的动物,用最原始的姿势保护着最脆弱的部位。
又一个用鸵鸟战术的人。
高鸣玄一开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
但当江迟从臂弯间抬起脸的瞬间,他手中的剧本“啪”地掉在了桌上。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充血的眼白衬着死灰般的瞳孔,眼尾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更可怕的是那种空洞。
不是表演出来的茫然,而是真正被抽走灵魂后的虚无。
高鸣玄甚至能看见他太阳穴处暴起的青筋在突突跳动。
高鸣玄不知道他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做到这样的。
他还来不及感叹,就看见江迟动了。
江迟的目光突然聚焦在满地玻璃碎片上。
他的手指开始痉挛般地颤抖,接着整个人猛地扑向地面,疯了似的想要把它拼拢在一起!
江迟的膝盖重重磕在瓷砖上,眼睫轻颤,目光倏地落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上!
散乱、无神。
眼底却血红一片,和惨白的脸色形成令人心慌的反差!
那一瞬间,高鸣玄内心是震撼的。
他看到了一种疯狂中的执拗。
好像他拼凑的不是地上的玻璃渣,而是自己残破不堪的人生。
江迟从始至终没有张口。
但是不管是高鸣玄还是季淮,都看懂了他此刻所要表达的情绪。
那个坐在浴缸中的男人,他一定是在想:自己的人生和这一地的碎渣没有任何差别。
破了,碎了,拼不回去了。
高鸣玄感受到了一种绝望。
这种绝望似曾相识。
高鸣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十二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突然劈进脑海。
同样的绝望,同样的无能为力。
在高鸣玄的眼里,这位叫江迟的演员,把这种绝望完全的具象了出来。
他在这段表演里面甚至看到了藏在徐璈西这个角色背后的……自己的影子。
江迟的动作越来越急,呼吸声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
有那么一刻,高鸣玄看见他居然真的拼出了半个瓶子的轮廓。
那些碎片在他手中颤抖着相互靠近,就像濒死之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江迟拼了一半,动作突然停滞。
他盯着被眼前无数的裂缝出神,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慢慢松了手劲。
拼了一半的玻璃瓶再次落了下去。
一阵阵脆响。
玻璃碎的比之前更加彻底!
只有一块玻璃还留在掌心。
时间静止。
江迟的眼神再次发生变化——
那种疯魔般的执念如潮水退去,露出更深处的死寂。
他用右手捏着那块玻璃。手背青筋凸起。
另一只手缓慢抬起,凑近……
这动作如果拆解开来看,他好像只是单纯的想要换一只手去拿碎片。
但是他的嘴唇却越抿越紧……
玻璃悬停。
江迟眼睫轻轻颤了一下,目光突然转向自己另一只手。
他在盯着自己的手腕!!
腕间青色的血管突突跳动。
空气被抽干。
像是有人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窒息感迅速蔓延。
他要做什么?!!
“别冲动!”季淮的惊呼和玻璃落地声同时响起。
高鸣玄己经冲了过去。
季淮抓住江迟手腕的瞬间,感受到掌下的脉搏快得吓人。
玻璃落地。
江迟抬头,眼底的寒意让这位影帝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
压抑的、痛苦的、无望的。
那一瞬间,季淮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
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情绪太过浓烈,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挣扎,又像是深渊里无声的嘶吼。
季淮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某种碎裂的声音。
不是玻璃,而是灵魂。
可下一秒,那团漆黑的暗潮骤然消散。
目光聚焦……
江迟看见了一个人。
他看见了季淮,又不像是在看他……
悲恸黯淡的目光轻轻一颤。而后,像是被点燃的烛火,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那光芒微弱却执拗,像是黑夜尽头的一线曙光,又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他盯着眼前人,毫无顾忌地、近乎贪婪地看着,仿佛要把他的轮廓刻进眼底。
那眼神太过炽热,太过专注,甚至带着某种失而复得的狂喜。
仿佛季淮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人,而是他跋涉千里、历经千辛万苦才终于寻回的挚爱。
季淮的呼吸微微一滞。
那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这是在试镜现场。
江迟的眼神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他心脏狠狠一跳,像是被某种滚烫的情绪烫伤。
他是在看我?
还是在看剧中的爱人?
季淮怔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