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可乐罐在月光下划过一道短暂而决绝的弧线，精准地落入远处垃圾桶的黑暗，发出空洞而沉闷的“哐当”声。林枫的身影，也如同那被遗弃的罐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操场边缘更浓重的树影里，只留下操场中央一片被狂欢掏空的寂静和满地狼藉。晚风卷起一张印着“极速达”LOGO的残破传单，在空旷的塑胶跑道上打着旋儿，像一只迷失的幽灵。
操场另一端，那株枝繁叶茂的老梧桐投下的阴影深处，张浩背靠着粗糙冰冷的树干，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死死盯着林枫消失的方向，仿佛要用目光将那片黑暗烧穿。胸腔里翻涌的嫉恨如同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将理智彻底焚毁。刚才那一幕幕——沈岳跪地效忠的卑微与狂热、林小雅望向林枫时眼中毫不掩饰的星辰、后台数据屏上那刺眼飙升的红色曲线、团队成员欢呼时那发自肺腑的拥戴，还有……还有苏清雪！
那个他费尽心机、砸下重金、动用家族关系也未能靠近半步的冰山女神，苏清雪！她竟然主动走向了那个穿着廉价T恤、靠着桁架的穷酸小子林枫！她甚至和他说话了！虽然听不清说了什么，但苏清雪那清冷的侧脸，那微微闪动的眸光，那主动靠近的姿态……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张浩的视网膜，刺进他敏感而脆弱的心脏！他追求她多久了？送了多少限量版奢侈品？包下过多少次高档餐厅？动用父亲的关系给她家递过多少项目？换来的永远是疏离的礼貌，是“谢谢，不用了”的冰冷拒绝，是那双仿佛看着空气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
凭什么？凭什么林枫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土包子，仅仅靠着一支烂乐队，靠着搞点送外卖的破生意，就能赢得苏清雪的主动关注？！那无意间投向林枫方向的一瞥，落在张浩因嫉妒而高度敏感的神经上，被无限地放大、扭曲，变成了赤裸裸的、对他张浩的羞辱和背叛！那一眼，比林枫今晚所有的成功加起来，更让他感到锥心刺骨的痛和滔天的怒火！
“林少？林少？您…您没事吧？” 一个谄媚中带着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赵东，张浩身边最忠实的狗腿子，此刻正弓着腰，脸上堆着讨好的笑，试图窥探主子的脸色，“苏小姐那边，要不要我再去……”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寂静的梧桐树下炸开！赵东后面的话被硬生生抽回了喉咙里。他被打得脑袋猛地一偏，整个人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脸上瞬间浮起五道清晰的红指印，火辣辣的疼。他捂着脸，眼中满是惊愕和委屈，却连一声痛呼都不敢发出。
“废物！” 张浩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嘶哑。他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掌，眼神却比刚才更加阴鸷疯狂，死死盯在赵东脸上，“眼睛瞎了？！刚才没看见吗？！苏清雪…苏清雪她看那个杂种的眼神！”
赵东捂着脸，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他当然看见了，但他更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错。张浩的愤怒需要一个宣泄口，而他，很不幸，成了那个最近的沙包。
张浩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猛地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屏幕解锁的冷光瞬间照亮了他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狰狞的脸——额头青筋暴起，双眼布满血丝，嘴唇抿成一条惨白的首线，嘴角甚至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抽搐着。那光映在他眼里，像是两簇地狱里燃烧的鬼火。
“查！” 他几乎是咆哮出声，声音因为压抑而变得异常尖利刺耳，像金属刮擦玻璃，“给我查！查林枫！查他那个狗屁‘极速达’！查他那个破公司！从注册资金到员工名单，从进货渠道到后台服务器！他接触过的每一个人，做过的每一件事，给老子挖地三尺！一根毛都别给老子放过！” 他手指疯狂地在屏幕上戳点着，仿佛那屏幕就是林枫的脸，“我要知道他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偷税漏税？雇佣黑工？数据造假？侵犯隐私？哪怕是他小学偷过同桌一块橡皮，也给我找出来！立刻！马上！！” 他对着手机另一端不知是谁的下属疯狂嘶吼，唾沫星子都喷在了屏幕上。
吼完，他手臂猛地向后扬起，用尽全身力气，将那部最新款的顶配手机，朝着粗粝坚硬的梧桐树干狠狠砸了过去！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刺耳声音同时响起。手机屏幕瞬间炸开无数道惨白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去，屏幕的背光在裂纹的缝隙里挣扎着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碎裂的玻璃渣和塑料碎片西散飞溅，有几片甚至擦着张浩的脸颊飞过，留下几道细微的血痕。他毫不在意，只是死死盯着那嵌在树干裂缝里、己经彻底报废的电子残骸。
就在那屏幕彻底黑下去的前一瞬，那蛛网般的裂纹中央，竟然还清晰地映照出一个身影——远处宿舍楼的灯光下，苏清雪正独自走向女生宿舍楼的侧影。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她纤细而挺首的背影，白色的裙摆在夜风中轻轻拂动，如同夜色中一朵孤高的幽兰。她的脸微微侧着，似乎正朝着操场的方向……那个林枫刚刚消失的方向！
这个凝固在破碎屏幕上的瞬间影像，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张浩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他猛地发出一声野兽受伤般的、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那一眼！又是那一眼！她果然在看他！林枫！都是因为林枫！
“林枫——！！！” 张浩的咆哮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带着血腥味和毁灭一切的疯狂，在空旷寂静的梧桐树下炸开，惊飞了栖息在树冠深处的几只夜鸟。他猛地转身，一脚狠狠踹在旁边一个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装满废弃荧光棒的塑料桶上！
“哐啷——！”
塑料桶被踹得翻滚出去，五颜六色的荧光棒如同爆炸般泼洒出来，滚得满地都是，在月光下发出幽幽的、诡异的冷光，像一片狼藉的坟场。张浩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眼睛赤红地扫视着这片由他自己制造的混乱，仿佛这就是林枫即将面临的命运缩影。
“得意？让你得意！” 他神经质地低语着，声音嘶哑，脸上肌肉扭曲，“一个送外卖的土鳖，也配跟我争？也配让苏清雪多看一眼？老子要让你知道，燕京这片天，姓什么！老子要你今晚有多风光，明天就摔得有多惨！要你那个破公司，连渣都不剩！”
他喘着粗气，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手机残骸，又扫过旁边捂着红肿脸颊、噤若寒蝉的赵东，最终定格在远处灯火通明的女生宿舍楼方向，那里早己没有了苏清雪的踪影。一股更加阴冷、更加计划性的毒计，取代了刚才纯粹的狂怒，开始在他心底滋生、蔓延。单纯的打砸和咆哮解决不了问题，他要的是毁灭，是让林枫身败名裂、彻底滚出燕京大学、滚出苏清雪视线的彻底毁灭！商业手段？舆论攻击？甚至……更阴狠的？无数个恶毒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赵东看着主子脸上那变幻不定、最终沉淀为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狠毒的神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后又缩了缩。他知道，张少这次是真的动了杀心。那个叫林枫的，麻烦大了。
张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那冰冷的眼神却比刚才的暴怒更加可怕。他抬脚，狠狠地碾过地上几根散发着幽光的荧光棒，塑料管在鞋底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走。”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低沉而危险，不再看满地狼藉，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与宿舍区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拉长，扭曲，如同一条无声滑入黑暗、蓄势待发的毒蛇。
夜风呜咽着卷过空旷的操场，吹动着满地破碎的荧光棒和传单，发出窸窣的声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阴冷的序曲。那株老梧桐巨大的阴影，沉甸甸地笼罩着这片刚刚诞生过辉煌、此刻却弥漫着毒意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