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生仿佛被定在了原地。他看着叶凡,脑海里不断回荡着那句“你,跟我干”。这个提议太过匪夷所思,超出了他贫瘠的人生经验所能理解的范畴。
“叶……叶同志,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陈默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颤抖。
叶凡没有急着回答,他走到巷口,目光扫过远处人头攒动的街面,确认彪哥己经带着那骗子彻底消失。他这才转过身,重新看向陈默生。
“意思很简单。”叶凡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有一身好手艺,却无处施展。我有一堆想法,却缺一双能把它们变成实物的巧手。至于你的恩师,和那块表,我能帮你解决。”
陈默生眼神复杂地盯着叶凡。他想相信,却又不敢相信。这世道,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更何况,这年轻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却能让“鸽子市”里凶名赫赫的彪哥俯首帖耳,这本身就透着一股诡异。
“叶同志,您……您能帮我修好那块表?”陈默生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中最迫切的疑问。
叶凡笑了笑,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修表是为了什么?”
“为了……为了让恩师看到希望。”陈默生低声说。
“那如果,这块表能成为他脱困的契机呢?”叶凡的目光深邃,像能看透人心。
陈默生猛地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叶凡。他完全不明白,一块被视为罪证的表,怎么可能成为救命稻草。
“你先别急着拒绝。”叶凡看出了他的顾虑,“我不会让你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我需要你发挥你的专业特长,研究一些我带来的‘图纸’,把它们变成实用的东西。”
他没有透露太多,只是抛出了一个足够的诱饵。对于陈默生这种沉浸于技术的人来说,能够重新触摸、研究那些精密的机械,本身就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
“图纸?”陈默生喃喃自语,眼神里闪过一丝好奇。
“对,一些关于农用机械和小型工业设备的图纸。”叶凡看准时机,又加了一把火,“这些东西,在未来几年,会成为农村和城市都极度紧俏的宝贝。而你,就是能把这些宝贝造出来的人。到时候,你恩师的问题,自然会有人替他解决。”
这话听起来有些离谱,但叶凡身上散发出的强大自信和那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却让陈默生感到一种莫名的信服。他在这潭死水里挣扎了太久,早就渴望能有一丝涟漪。
“我……我怎么相信您?”陈默生最终还是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叶凡从怀里掏出刘振华给的介绍信,递给他:“我是丰城县纺织厂的叶凡,来省城考察学习。你可以去纺织厂的办事处打听一下我的底细。三天后,我会在省政府招待所等你。如果你想清楚了,就来找我。如果你觉得我在胡说八道,那咱们就当没见过。”
说完,叶凡没有再多言,转身潇洒地离开了。他知道,对于像陈默生这样的人,威逼利诱不如给他思考的空间。他相信陈默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离开“鸽子市”,叶凡没有立刻回招待所。他继续在省城的大街小巷穿梭,像一只敏锐的豹子,嗅探着空气中每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看到了供销社门口排队的人群,为了一点点白糖、一尺布料争得面红耳赤。他看到了老旧的国营商店里,货架空空荡荡,只有寥寥无几的商品。他也看到了那些穿着普通,却眼神灵活,在人群中低声交谈的人。
这些都是“倒爷”,他们游走在计划经济的边缘,用自己的方式,弥补着物资匮乏带来的缺口。他们是灰色地带的先行者,也是叶凡未来可以利用的对象。
叶凡的脑海里,关于未来经济走向的模糊记忆,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他知道,随着政策的松动,个体经济将逐渐复苏,商品流通会变得更加活跃。而他要做的,就是提前布局,抢占先机。
他来到一个旧货市场,这里堆满了破铜烂铁、旧家具、废旧电器。他像个寻宝人一样,在这些废品中仔细搜寻。他的目标不是成品,而是那些被忽视的零部件,那些在别人眼中毫无价值的“垃圾”。
他看到了一台报废的缝纫机,机架锈蚀,但内部的传动机构和一些齿轮却保存完好。他花了五毛钱,将它整个搬回了招待所。服务员看着他扛着一台破旧缝纫机回来,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鄙夷。
叶凡没理会这些,他将缝纫机搬进房间,立刻拿起工具,开始拆解。他需要里面的精密零件,来验证他关于小型机械制造的一些想法。
夜幕降临,省城华灯初上。叶凡的房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亮着。他将拆解下来的零件分门别类,用自带的工具仔细清理、修复。他像一个外科医生,对这些“病入膏肓”的金属器官进行着精密的“手术”。
第二天一早,叶凡再次出门。他没有去“鸽子市”,而是首接去了省城几个大型的国营百货商店和废品收购站。他需要更多基础物资,比如钢材、铜线、轴承等,这些都是他未来制造小型机械的原材料。
当然,这些东西在市面上都是严格管控的。但他有刘振华的介绍信,可以以纺织厂“发展副业,需要采购工业废料进行技术研究”的名义,尝试从废品收购站进行“合理”采购。
他发现,虽然明面上物资紧缺,但在一些废品收购站和旧货市场,却能找到不少“漏网之鱼”。这些都是从报废工厂、机关单位流出来的“边角料”,虽然品相不佳,但经过叶凡的手,却能化腐朽为神奇。
下午,叶凡回到了招待所。刚一进门,就看到彪哥带着那个小弟,恭敬地守在门外。
“叶哥!”彪哥一看到叶凡,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完全没有了昨天在“鸽子市”的凶悍,“您可回来了!我等您半天了!”
叶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径首走进房间。彪哥连忙跟上,自觉地关上门,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沓钱,恭敬地递给叶凡。
“叶哥,这是昨天那骗子孝敬您的,我替您收着的。”彪哥小心翼翼地说,生怕叶凡不满意。
叶凡看都没看那钱,只是瞥了一眼彪哥,淡淡地说:“你以为,我收编你,是为了这些小钱?”
彪哥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把钱收了回去,低头道:“彪子不敢!彪子知道叶哥是干大事的人,这些小钱入不了您的眼。”
“知道就好。”叶凡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我问你,对省城的地头,你熟不熟?”
“熟!除了那些保密单位,省城大大小小的街巷,我彪子都熟!哪儿有黑市,哪儿有废品站,哪儿有关系,我门儿清!”彪哥立刻拍着胸脯保证,眼中闪烁着求表现的光芒。
“好。”叶凡点了点头,“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些东西。”
他拿起纸笔,写下了一系列物资的名称:废旧齿轮、轴承、电机、铜线、铸铁件……这些都是他急需的工业废料。他把清单递给彪哥。
彪哥接过清单,扫了一眼,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叶哥,您要这些破烂玩意儿干啥?这东西可不值钱啊!”
“不值钱?”叶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那要看在谁手里。在我手里,它们能变成金子。你只要负责帮我把这些东西找回来,越多越好,价格你看着给,但不能太离谱。”
“是!叶哥您放心!我这就去办!”彪哥虽然不明白叶凡的用意,但他知道,叶凡说的,就一定会做到。他转身就要走。
“等等。”叶凡叫住他,“还有一件事。帮我查个人。”
“您说!”彪哥立刻停下脚步。
“一个叫陈默生的修表匠。”叶凡说,“他手艺很好,以前在京城,现在在省城一个街道工厂里。”
彪哥眼睛一亮,立刻领会了叶凡的意思。这是要收拢人才了!
“叶哥您放心,三天之内,我保证把这人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包括他祖宗十八代,他穿什么裤衩,都能给您查出来!”彪哥拍着胸脯保证。
叶凡摆了摆手:“不用那么夸张。我只要知道他的人品和能力就行。去吧。”
彪哥如蒙大赦,立刻带着小弟离开了。他知道,这是叶凡给他的第一次考验,他必须办得漂亮。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叶凡看着桌上那些被他拆解的零件,眼神深邃。他知道,省城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但机遇也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他拿起那块从“鸽子市”带回来的假手表,轻轻一掰,后盖便被他轻松卸下。果然,里面是粗糙的上海牌机芯,与骗子口中的“英纳格”天差地别。他随手将机芯拆下,只留下表壳。
这块表壳,虽然是假的,但镀金层还算厚实,倒也能废物利用。
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来省城,可不仅仅是为了考察。他要在这里,布下他撬动时代的第一颗棋子。而这颗棋子,将带着他,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窗外,夜色渐浓,省城在霓虹灯下,显得既神秘又。叶凡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他己经嗅到了空气中,那股属于变革和机遇的独特气息。
他要做的,就是乘风而起,掌控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