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呼声几乎要将三大队的夜空掀翻。
叶凡被一群兴奋的汉子们高高举起，又抛向空中。他感觉自己像惊涛骇浪里的一叶小舟，身不由己，周围是村民们最原始、最炙热的崇拜和感激。
“叶凡是咱村的英雄！”
“救命恩人呐！”
林秀芝抱着叶小草，远远地站在人群外，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着那个在半空中被抛起的男人，心中那股名为骄傲的情绪，涨得满满当-当，几乎要从胸口溢出来。
她的男人，是盖世英雄。
混乱和狂欢持续了许久，首到村支书赵长山，带着民兵队长张铁柱，拨开人群，好不容易才让激动的村民们安静下来。
“行了行了！都别闹了！先把英雄给放下来！”赵长山扯着嗓子喊，脸上是藏不住的激动和后怕。
叶凡双脚落地，稳稳站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以及他身后那头庞然大物——黑熊的尸体上。
这可不是普通的猎物，这是一头熊，一头能换回几百上千块钱的巨兽！怎么分，是个大问题。
张铁柱看着那头熊，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敬畏，但更多的是一丝作为民兵队长的羞愧。他那杆土铳，在黑熊面前，连烧火棍都不如。
“凡子，”赵长山搓着手，走上前，语气前所未有的客气，“这……这头黑瞎子，是你一个人打死的，按山里的规矩，理应全归你。你看……”
他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叶凡环视一圈，看着那一双双混杂着渴望、羡慕和敬畏的眼睛。他知道，这头熊，是他的战利品，但更是他收拢人心的最好工具。
“赵叔，你这话就见外了。”叶凡的声音很平静，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这黑瞎子是闯进村里来的，是咱们三大队所有人的祸害。我叶凡，也是三大队的一份子，保卫村子，是我该做的。”
他顿了顿，一指那头熊。
“熊胆、熊掌，这西样最金贵的东西，我留下。其他的，从熊皮到熊肉，都算作集体的。今天大伙儿都受了惊吓，我看，不如就地架起火，咱们全村老少，今天晚上就吃一顿熊肉宴，压压惊，去去晦气！”
这话一出，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比刚才还要热烈十倍的欢呼声！
“凡哥敞亮！”
“听见没！全村吃熊肉宴！”
“我滴个娘，我这辈子还没吃过熊肉是啥味儿呢！”
如果说，刚才村民们是对叶凡的武力感到敬畏，那么现在，他们是对叶凡的胸襟，彻底地心服口服。
赵长山激动得一拍大腿：“好！说得好！凡子这觉悟，就是高！铁柱，还愣着干啥？赶紧带人，剥皮，卸肉！全村开席！”
根本不用吩咐，村里的男人们，尤其是那些年轻小伙，嗷嗷叫着就冲了上去。有经验的老猎户指挥着，剥皮的剥皮，卸骨的卸骨，场面热火朝天，像过年一样。
女人们也没闲着，纷纷跑回家，抱柴的抱柴，抬锅的抬锅。王二婶家虽然没了头猪，但看着眼前这场景，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主动把自家最大的那口铁锅给贡献了出来。
很快，村子的打谷场上，就燃起了几堆巨大的篝火。大块大块的熊肉，被串在木棍上，架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油脂滴落在火焰里，爆起一串串火星，浓郁的肉香，飘散在整个村庄的上空。
孩子们围着篝火追逐打闹，口水都快流到了地上。男人们围坐在一起，就着刚出锅的熊肉，喝着自带的苞谷酒，大声吹嘘着自己刚才离那黑熊有多近，又是如何镇定自若。
“我跟你们说，当时那黑瞎子离我就三步远，我连它嘴里的口水都看清了！我刚想把手里的粪叉捅过去，凡哥的箭就到了！”
“你可拉倒吧，我瞅见你腿都软了！”
“胡说！我那是扎马步，准备给它来个狠的！”
一阵阵哄笑声，伴着肉香和酒气，驱散了傍晚时分的恐惧，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喜悦和酣畅。
叶凡没有参与到吹嘘中去，他只是默默地将最嫩的一块里脊肉烤好，用干净的荷叶包了，穿过热闹的人群，回了家。
家里的门虚掩着。
他推开门，屋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林秀芝正坐在炕边，怀里抱着己经睡熟的叶小草，轻轻地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看到是叶凡，那紧绷的身体才瞬间放松下来。
“当家的，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叶凡应了一声，将手里的肉放在桌上，“外面太吵，我给你和小草带了点回来。”
他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就想往头上浇。今天杀了熊，身上沾了血腥气，让他很不舒服。
一只柔软的手，按住了他的胳膊。
“水都烧好了，在锅里温着呢。”
林秀芝不知何时己经站到了他身后，她不由分说地从叶凡手里拿过水瓢，转身去灶房，很快就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水，水里还飘着几片去乏的草药叶子。
“我帮你。”她轻声说。
她拿起毛巾，浸湿，拧干，然后踮起脚尖，轻轻地为叶凡擦拭着脸上的血污和汗渍。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灯光下，叶凡能清晰地看到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他一把抓住了她在自己脸上游走的手。
“吓坏了吧？”
林秀芝的身体微微一颤，她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滚烫地落在叶凡的手背上。
叶凡心里一软，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都揽进了怀里。
林秀芝的脸，紧紧地贴在他坚实而温热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那颗悬了一晚上的心，才终于落回了实处。她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汗水、血腥和阳光的味道，这味道，让她无比心安。
“有你在，我不怕。”她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
叶凡抱着怀里温软的娇躯，心中一片柔软。英雄的虚名，村民的崇拜，都比不上此刻怀中的真实。这才是他拼了命，想要守护的一切。
他松开她，捧起她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用指腹，轻轻抹去她的泪水。
“傻媳妇，哭什么？你男人，是打虎的英雄，不是狗熊。”他难得地开了句玩笑。
林秀芝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泪珠还挂在脸上，看起来又娇又俏。
“没个正经。”她嗔了他一眼，那眼波流转间，是化不开的柔情和依赖。
屋外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这小小的土坯房里，只有昏黄的灯光，和两个人逐渐升温的呼吸。
叶凡看着她被泪水洗过，愈发显得清亮的眼睛，看着她那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两片因为紧张而轻咬着的、娇艳欲滴的嘴唇。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缓缓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