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大队到县城,有一段必经之路,要穿过一片不大不小的白杨树林。
夏日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蝉鸣声声,本该是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
但今天,这份宁静中,却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叶凡推着自行车,林秀芝跟在他身侧。走着走着,叶凡的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了。
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除了蝉鸣和风声,林子里,似乎还有别的声音。
一种被刻意压抑的,人的呼吸声。
而且,不止一个。
他那在战场上磨砺出的、野兽般的首觉,瞬间拉响了警报。
“怎么了,当家的?”林秀芝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没事。”叶凡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但他握着车把的手,指节却微微泛白。
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站到我身后去,保护好车上的东西,别出声。”
林秀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但她没有多问,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抓紧了叶凡的衣角。
果然,他们又往前走了不到二十米,前方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了三个男人。
这三个人,流里流气,穿着时下小混混最流行的花衬衫和喇叭裤,头发留得老长,嘴里叼着烟,歪歪斜斜地堵在路中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为首的是个瘦高个,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目光在林秀芝身上肆无忌惮地扫来扫去,然后落在了自行车后座那个巨大的布包上。
“哟,大哥,你看,这对狗男女,大白天的,就往小树林里钻,肯定没干啥好事!”一个矮胖子怪声怪气地说道。
“可不是嘛!”瘦高个吐掉烟头,用脚碾了碾,“兄弟们,咱们今天,得替天行道,好好查查,他们这包里,装的是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说着,三个人便嬉皮笑脸地围了上来。
林秀芝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躲到了叶凡身后。
这是典型的拦路抢劫,或者说,是寻衅滋事。
但叶凡的眼神,却越过了这三个小混混,看向了他们身后的密林深处。
他知道,这三个人,只是棋子。真正的棋手,在后面看着。
“几位兄弟,有话好说。”叶凡停下自行车,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憨厚的笑容,像个被吓住的老实庄稼汉,“我们就是去县城走个亲戚,没带啥值钱的东西。”
“少他妈废话!”瘦高个一把朝自行车后座的布包抓去,“老子今天就要看看,你这包里,到底藏着什么宝贝!”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布包的瞬间。
叶凡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做的,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那个瘦高个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折了过去。
叶凡的另一只手,己经像铁钳一样,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得双脚离地。
“啊——!”
另外两个混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脸上的嬉笑瞬间凝固,变成了恐惧。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叶凡己经提着那个瘦高个,像扔一个破麻袋一样,狠狠地砸向了那个矮胖子!
“砰!”
一声闷响,两个人滚作一团。
最后一个混混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
叶凡看都没看他,脚尖在地面上一勾,一颗石子“嗖”地一下飞了出去,精准地打在了那人的膝盖窝上。
“噗通!”
那人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像条离了水的鱼,不住地抽搐。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动手到结束,不超过五秒钟。
三个刚才还嚣张跋扈的混混,此刻己经全部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林秀-芝捂着嘴,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自己男人厉害,却从没见过他如此干净利落、甚至带着几分残忍的手段。
叶凡松了松自己的手腕,发出“嘎嘣”的声响。
他一步一步,走到那个被他捏断了手腕的瘦高个面前,蹲下身子。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那笑容,在瘦高个看来,比阎王爷的催命符还要可怕。
“兄弟,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叶凡的声音,很温和。
“能……能……大哥,爷爷!我错了!我错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瘦高个疼得满头大汗,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不想听这个。”叶凡的笑容,冷了下去,“我想知道,是谁让你们来的。”
瘦高个眼神躲闪,支支吾吾:“没……没人……就是我们兄弟几个,想……想弄点钱花花……”
“是吗?”叶凡点了点头,伸手从地上捡起刚才那把被瘦高个丢掉的烟头,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牡丹’牌的烟,六毛五一包。你们几个,穿得人模狗样,口袋里怕是连五分钱都摸不出来吧?抽得起这个?”
瘦高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叶凡将烟头,缓缓地,对准了他另一只完好的手的手背。
“我的耐心,不太好。”
灼热的烟头,离皮肤越来越近。瘦高个能清晰地闻到一股焦糊味,感受到那股炙人的热量。
他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我说!我说!是王平!是纺织厂保卫科的王副科长!”他涕泪横流地尖叫起来,“他给了我们二十块钱,让我们把你们自行车上的东西弄脏,最好是撕烂!他还说……还说事成之后,请我们去国营饭店吃肉!”
“王平……”
叶凡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再次投向了密林的深处,朗声说道:“王副科长,看了这么久的戏,也该出来了吧?”
林子里,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一个身影,才从一棵大树后面,脸色铁青地走了出来。
正是王平。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场猫捉老鼠的好戏。
他甚至准备好了,在叶凡夫妻俩哭天抢地的时候,再假惺惺地出来“英雄救美”,顺便羞辱他们一番。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找来的三个“好手”,在这个乡下人面前,竟然连一招都走不过!
这哪里是泥腿子?这分明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猛虎!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王平的声音,有些发干。
“你的人,太不专业了。”叶凡像是在点评一件无足轻重的作品,“埋伏的时候,迎着风,身上的烟味和城里人那股子雪花膏味,隔着五十米都能闻见。太臭了。”
王平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这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
“姓叶的!你别得意!”他色厉内荏地吼道,“你敢动我的人,就是跟我王平过不去!我爸是厂党委书记王建国!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完!”
他想用他爹的名头,来吓住叶凡。
然而,叶凡却笑了。
“王书记的儿子,是吗?”他一步步向王平走去。
王平被他那股迫人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
“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打人是犯法的!”
叶凡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突然伸出手。
王平吓得闭上了眼睛。
但预想中的拳头,并没有落下来。叶凡只是帮他整理了一下那身蓝色卡其布干部装的衣领。
“王副科长,回去告诉你爹。”叶凡的嘴,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冰冷地说道,“我能让刘厂长坐上他想坐的位置,就能让你爹,从他现在的位置上滚下来。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森然的杀气。
“还有,今天这事,下不为例。再有下次,我掰断的,可能就不是手腕了。”
说完,他松开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回到了自行车旁。
王平站在原地,浑身僵硬,冷汗己经湿透了后背。
他感觉自己刚才,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叶凡不再理会他,也不再看地上那三个还在哼哼唧唧的混混。
他推起自行车,对早己看傻了的林秀芝柔声说:“媳妇,咱们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林秀芝机械地点了点头,跟在丈夫身后。
当他们夫妻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时,王平才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看着自己那几个不中用的手下,又想起叶凡最后那句话,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怨毒。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不,那不是铁板,那是一座包裹着岩石的火山!
而另一边,林秀芝跟在叶凡身后,看着丈夫那宽厚挺拔的背影,心中翻江倒海。
刚才那一幕,带给她的震撼,久久无法平息。
有害怕,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安心感。
她看着他,眼神里,除了爱意,更多了一种近乎于崇拜的光芒。
这个男人,是她的天。
只要天不塌,她就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