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的工程,在叶凡雷厉风行的管理和充足的肉食保障下,进度一日千里。
王大锤、赵卫国、孙猴子三人,像是被上了发条的机器,干劲十足。
每天跟着叶凡,不仅能学到真本事,肚子里的油水也足,工钱更是实打实的高。
三人对叶凡己经从最初的敬畏,变成了死心塌地的信服。
叶凡并没有藏私。
他把自己前世学到的那些木工技巧、人体工学知识,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们。
他深知,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要想做大,必须要有自己信得过的技术团队。
而那块被刘师傅断言为“废料”的“鬼脸”榆木,成了叶凡一战封神的舞台。
他没有急着动刀,而是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对着那块木料枯坐。
他时而用手抚摸着木头的纹理,时而用炭笔在上面勾勒,仿佛不是在审视一块木头,而是在与一位沉默的朋友对话。
王主任和刘师傅都来看过几次。
王主任是好奇,而刘师傅,则是抱着一种复杂的心情。
他想看叶凡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又隐隐希望他失败,好证明自己一辈子的经验没有错。
第三天,叶凡终于动了。
他没有用大刀阔斧,而是拿出了一套他自己用废钢条磨制的,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雕刻刀。
整个工地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围在一旁,屏息静气地看着。
只见叶凡手腕轻抖,刀尖在木料上游走,木屑如雪花般簌簌落下。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却又稳如泰山。
那道狰狞的“鬼脸”疤痕,在他刀下,渐渐显露出山峦的轮廓,陡峭、雄浑。
那些杂乱的裂纹,被他顺势引导、加深刻画,竟真的变成了一条条从山涧中奔流而下的瀑布和溪流。
最绝的是,他利用木料本身颜色的深浅变化,雕出了一棵盘虬卧龙般的老松,松下,是一个背着行囊、仰望山川的旅人。
那旅人不过拇指大小,却衣袂飘飘,神态悠然,仿佛能听到风声,闻到松香。
一幅立体的“深山访友图”,就这么活了过来。
当叶凡放下最后一柄刻刀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这哪里是木工活,这分明是艺术!
是神迹!
“鬼斧神工……真是鬼斧神工啊……”刘师傅的嘴唇哆嗦着,他走上前,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摸那幅屏风,却又不敢,生怕惊扰了画中的意境。
他看着叶凡,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不服,只剩下彻彻底底的敬佩和折服。
他朝着叶凡,郑重地拱了拱手:“叶师傅,老头子我……服了!心服口服!你这一手,让我开了眼,也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王主任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他握着叶凡的手,用力地摇晃着:“叶师傅!叶师傅!你……你就是我们县的宝贝!是艺术大师!这面屏风,不能用了,得……得当成艺术品,送到县文化馆去展览!”
叶凡的这一手,彻底奠定了他在招待所工程中说一不二的权威地位。
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叶凡在县里声名鹊起的同时,三大队的流言蜚语也像春天的野草一样,疯狂地滋生出来。
起初,只是羡慕。
“叶凡家现在是天天吃肉啊,你瞅瞅他家那闺女,小脸蛋养得,跟城里孩子似的。”
“他媳妇林秀芝,现在也跟换了个人一样,走路都带风,穿的料子都是的确良的!”
渐渐地,羡慕就变了味,成了嫉妒和猜测。
“他哪来那么多钱?给县里干活是挣钱,可也不能这么个花法吧?”
“我听说啊,他晚上经常一个人进山,谁知道在山里鼓捣啥呢?别是挖到啥金疙瘩了吧?”
“我看悬,指不定是干了啥投机倒把的勾当!不然怎么解释他又是摩托车接送,又是请全村吃肉的?”
这些话,传得最凶的,自然是村里的长舌妇王寡妇。
她儿子王狗蛋自从被叶凡吓破了胆,见了叶小草就绕道走,这让她心里一首憋着一口气。
如今有机会抹黑叶凡,她自然是不遗余力。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坐在自家门口,对着几个闲聊的婆娘,磕着瓜子,阴阳怪气地说,“以前是个打老婆的混球,现在发达了,就忘了本。我看他那钱,来路肯定不正!这种人啊,爬得越高,摔得越惨!咱们就等着瞧好戏吧!”
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也传到了林秀芝的耳朵里。
换做以前,她怕是早就吓得六神无主,整日提心吊胆了。
但现在,她只是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不舒服,却没有了丝毫的恐惧。
这天,她去村头的井边打水,正好碰上王寡妇和几个女人在那儿嚼舌根。
“……要我说,他叶凡就是走了狗屎运!指不定是把以前那个劳改犯的身份瞒住了,骗了县里的领导呢!”王寡妇的声音尖酸刻薄。
旁边的几个女人也跟着附和。
“谁说不是呢,一个泥腿子,哪来那么大本事。”
林秀芝打水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没有像她们预料的那样,红着脸落荒而逃。
而是打满了水,拎着水桶,从她们面前,平静地走了过去。
她的腰杆挺得笔首,眼神清澈而坦然,甚至还对着那几个目瞪口呆的女人,微微点了点头。
那是一种无声的蔑视。
仿佛在说:你们这些在阴沟里窃窃私语的老鼠,根本不配让我浪费一丝一毫的情绪。
王寡妇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悻悻地啐了一口:“呸!神气什么!等哪天让工作组查了,有她哭的时候!”
林秀芝回到家,把水倒进缸里。
她看着院子里叶凡搭起的木工房,里面堆满了处理好的木料,闻着空气中淡淡的松木香气,心里一片安宁。
她的男人,正在用他的双手,堂堂正正地,为这个家创造着美好的未来。
那些跳梁小丑的污蔑,又算得了什么?
晚上,叶凡回来,林秀芝像往常一样,给他打好热水烫脚,给他端上热腾腾的饭菜。
饭桌上,她状似无意地提起:“当家的,今天王寡妇她们,又在村里说闲话了。”
叶凡夹菜的动作没停,只是抬眼看了她一下:“哦?她们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那些翻来覆去的老话。”林秀-芝给他夹了一筷子自己腌的酸菜,“我没理她们。”
叶凡看着妻子平静的脸,欣慰地笑了。
他的秀芝,真的长大了,内心变得越来越强大。
“不用理会。”他扒了口饭,“狗乱叫,难道人还要趴下去跟它对咬不成?由她们说去。咱们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他放下碗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块金灿灿的鸡蛋糕。
“给小草留的,今天王主任特意给的。”
小草看到鸡蛋糕,高兴得欢呼起来。
林秀芝看着女儿开心的笑脸,和男人眼中那份笃定从容,心里最后一丝阴霾也烟消云散。
是啊,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只要她们的家主心骨在,再大的风浪,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看似无足轻重的流言,正在被一双黑手,精心地收集、整理,然后通过一封匿名的举报信,悄悄地,递进了公社纪律检查委员会的大门。
信的末尾,落款是:一个忧心集体财产和革命风气的老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