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爹一发话，整个三大队都被动员了起来。
叶凡的纽扣厂，甚至都来不及挂牌子，就在村里的晒谷场旁边，找了间废弃的牛棚，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石老爹把他那个宝贝铁匠铺都搬了过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从早响到晚。
造那台“神器”缺零件，叶凡就发动村里的年轻人，满村子收破烂。
谁家有报废的自行车，卸链条和飞轮；谁家有不用的缝纫机，拆踏板和皮带；甚至连大队那台早就跑不动的拖拉机都被叶凡盯上了，软磨硬泡地跟大队书记要来了两个报废的轴承。
这简首是一场全民参与的“工业革命”。男人们负责出苦力，搬木头，找废铁。
女人们则在林秀芝的带领下，开始对成堆的兽骨和木料进行初步加工，清洗、切割、分类。
叶小草也成了个小监工，整天跟在叶凡屁股后面，小手里拿着根木棍，学着大人的样子，有模有样地指挥着。
整个三大队都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希望的忙碌之中。
三天后，第一台“土法脚踏式多功能打磨机”正式问世。
那玩意儿长得歪瓜裂枣，就是个大号的木头架子，上面装着飞轮、皮带和砂轮，看起来极其简陋。
石老爹亲自上阵，他一脚踩下踏板，皮带轮转动，带动着砂轮发出了“嗡嗡”的声响，越转越快。
他拿起一块切割好的骨片，小心地凑近高速旋转的砂轮。
“滋啦——”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骨粉西溅。
不过短短十几秒，原本粗糙的骨片边缘，就被打磨得光滑圆润。
换上钻头，又是几秒钟，两个标准的扣眼就出现在骨片中央。
“我的娘！神了！”围观的村民发出一阵惊呼。
一个手巧的媳妇儿抢过来试了试，虽然一开始手生，但很快就掌握了窍门。
她踩着踏板，双手操作，不到一分钟，一颗标准的纽扣就完成了！
这个速度比纯手工快了何止几十倍！
“成功了！”叶凡一挥手，“石大爷，照着这个样子，再给我造十台出来！”
有了第一台的经验，剩下的就快了。
一个星期后，十台崭新的打磨机在牛棚里一字排开。
叶凡把村里手最巧、最稳重的二十个妇女组织起来，两班倒，人歇机器不歇，牛棚车间里，从此昼夜轰鸣。
纽扣的产量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上飙升。
然而，三大队这边的动静闹得太大，终究是传到了某些人的耳朵里。
这天上午，王强坐着公社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载着他老婆孙红梅，阴着脸来到了三大队。
他现在在公社的日子很不好过。
上次在晒谷场丢了那么大的人，回到公社就被领导找去谈话，虽然没明着批评，但那敲打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他现在看到谁，都觉得人家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
这一切，都是拜叶凡所赐！
“王干事来了！”有村民看到他，赶紧跑去报信。
王强把自行车一支，背着手，官气十足地走进了热火朝天的牛棚车间。
他看着那十台飞速运转的机器，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半成品纽扣，再看看那些妇女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嫉妒的毒火在他心里烧得更旺了。
“哼，搞得挺热闹嘛！”他阴阳怪气地开口，“这拉帮结派，私自建厂，搞资本主义自由化，你们经过公社批准了吗？”
他这一嗓子，让整个车间都安静了下来。
妇女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紧张地看着他。
叶凡从里面走了出来，擦了擦手上的机油，脸上看不出喜怒：“王干事这话从何说起？我们这是响应县服装厂的号召，为国营大厂解决生产难题，怎么就成了资本主义了？”
“你少跟我耍嘴皮子！”王强指着那些机器，提高了音量，“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安全措施在哪里？出了事故谁负责？你们这是典型的无组织，无纪律！”
孙红梅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看看这乌烟瘴气的，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成何体统！林秀芝，你现在好歹也是个妇女主任，就这么带头的？”
林秀芝被她一说，脸涨得通红，刚想反驳，却被叶凡一个眼神制止了。
叶凡笑了，笑得很冷。
“王干事，孙主任，你们今天是来检查工作的，还是来找茬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那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王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我们三大队办这个加工点，一不占国家一分钱便宜，二不耽误社员一天的工分，三是为县里的国营大厂服务。大队书记点了头，服装厂的周干事拍了胸脯，就连县里的刘书记，都知道我们这个事。我倒想问问王干事，你今天来，是代表你个人呢，还是代表公社？”
叶凡这番话，不软不硬，却字字诛心。
首接把大队书记、县服装厂，甚至县委刘书记都抬了出来。
你王强一个公社的小干事，想推翻这么多人的决定？你够格吗？
王强的脸憋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叶凡的嘴皮子这么利索，几句话就把他给架在了火上烤。
“你……你少拿大帽子压我！”他色厉内荏地吼道，“我这是关心群众的生命安全！万一这破机器伤了人，你担得起责任吗？”
“我担得起。”叶凡的回答斩钉截铁，“所有机器，我都亲自调试过。所有操作的社员，都经过了我的培训。而且，我还立了规矩。”
他指着墙上贴着的一张大红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醒目的大字：安全守则第一条，头发必须盘进帽子里，敢披头散发上工的，扣一天工钱。第二条……
规矩一条条，清清楚楚。
“王干事，你要是真关心我们，不如帮我们跟公社申请点电。我们这脚踩的，又累又慢，要是能通上电，换上马达，效率还能翻一倍，也能更好地为国家做贡献。”叶凡话锋一转，笑呵呵地说道。
这一下，不光是王强，连孙红梅都傻眼了。
他们是来找茬的，是来搞破坏的，结果被叶凡三言两语，不仅把茬给堵了回去，还反将了一军，给他们派了个活儿？
这感觉，就像卯足了劲一拳打出去，结果对方没躲，反而笑嘻嘻地递过来一个枕头，让你打，还问你手疼不疼，要不要帮你揉揉。
憋屈！窝火！
周围的妇女们看着王强那副吃瘪的样子，都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
“你……”王强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他拉着孙红梅，灰溜溜地骑上自行车跑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石老爹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道：“什么玩意儿！一对搅屎棍！”
林秀芝却忧心忡忡地走到叶凡身边，轻声说：“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叶凡看着机器重新轰鸣起来的车间，眼神深邃，“疯狗咬人，打是没用的。得想个办法，把他的牙，一颗一颗，全都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