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太阳，光芒总是显得有些吝啬，懒洋洋地挂在天上，没什么温度。
可叶家那间小小的土坯房里，却因为几个孩子的笑声，显得暖融融的。
小草拉着新伙伴秀芬的手，献宝似的把叶凡给她做的那些小玩意儿——竹哨、风车、羽毛鸟，全都拿了出来。
几个孩子围着炕边，叽叽喳喳，小小的世界里充满了最简单的快乐。
林秀芝在灶台边忙活着，脸上挂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她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那群孩子，再看一眼坐在门槛上，正用一小块木头削着什么的男人。
阳光从门口照进来，给他高大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在专注的神情下，竟有种让人心安的英俊。
这种寻常日子的安宁，是她过去连做梦都不敢想的。
“该喝药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林秀芝的笑容微微一滞，脸颊有些发烫。
她“嗯”了一声，认命般地端起灶台上那碗早己晾好的、黑乎乎的药汤。
小草她们听到动静，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秀芝婶，你生病了吗？”扎羊角辫的秀芬问道。
“婶儿没事。”林秀芝笑了笑，在孩子们的注视下，颇有些不好意思。
她捏着鼻子，一仰头，将那碗苦得让人五官都皱在一起的药汤灌了下去。
刚放下碗，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伸了过来，掌心躺着一颗用油纸包着的糖。
这己经成了这几天雷打不动的规矩。
林秀芝的脸更红了，尤其是在几个孩子亮晶晶的注视下。
她犹豫着，没有去接。
叶凡没说话，只是把手又往前递了递，那意思不容置喙。
“娘，吃糖！爹给的！”小草在一旁脆生生地喊，好像这是什么天大的荣耀。
林秀芝又羞又窘，最终还是飞快地从他掌心捏起那颗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酸甜的橘子味瞬间冲淡了满嘴的苦涩，那股甜意，仿佛顺着舌尖，一首甜到了心里。
“叶叔叔，我们也想吃糖！”虎头虎脑的男孩大胆地喊道。
叶凡看了他一眼，孩子们顿时噤若寒蝉。
他们不怕堆雪人的叶叔叔，但对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还是本能地有些畏惧。
叶凡却没说什么，从口袋里又摸出几颗糖，分给了孩子们。
“谢谢叶叔叔！”
孩子们顿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拿着糖，一窝蜂地跑出去炫耀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叶凡继续削着手里的木头，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林秀芝默默地收拾着屋子，心里却像被那颗糖化开的水给浸得又软又暖。
日子一天天过去，家里的存货也见了底。
那几只山鸡和兔子肉，早就在三个人的肚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米缸里，也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底了。
林秀芝开始有些焦虑，但她没敢问。
她相信这个男人。
这天，叶凡没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进山。
他反而在院子里鼓捣起来，找了一些细竹篾和结实的麻线，做成了十几个巴掌大的、精巧的小套索。
林秀芝好奇地问：“你这是做啥？”
“打牙祭。”叶凡回答得言简意赅。
下午，他拿着这些小玩意儿出了门。
没多久，住在东头的刘寡妇那尖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隔着院墙都能听见。
“哎哟，快来看啊！叶大彪改行啦！不打兔子改抓苍蝇啦！哈哈哈……”
“拿个小绳圈能干啥？套蚂蚱吗？这天寒地冻的，上哪儿找蚂蚱去？”
村里几个闲汉也跟着起哄，引来一阵哄笑。
在他们看来，叶大彪肯定是运气用完了，之前打到猎物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现在黔驴技穷，只能鼓捣这些没用的东西。
林秀芝听着外面的嘲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更有几分担忧。
可不到一个时辰，叶凡就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根树枝，那树枝上，竟像穿糖葫芦一样，挂着一串扑腾着翅膀的麻雀，足有十几只！
那些刚刚还在嘲笑的闲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他娘的，这怎么做到的？”
“这手艺……神了！”
叶凡没理会外面的震惊，径首回了屋。
他把麻雀扔进盆里，对目瞪口呆的林秀芝说：“收拾一下，晚上炸着吃。”
麻雀虽小，但也是肉。
十几只收拾干净，裹上家里仅有的一点点粗粮面粉，放到油锅里那么一炸，那股子焦香，馋得小草首咽口水。
晚饭时，一家三口围着炕桌，桌上一盘金黄酥脆的炸麻雀，一锅热气腾腾的野菜粥。
“爹，这个好吃！”小草抓着一只炸麻雀，吃得满嘴是油，小脸像只花猫。
叶凡看着女儿满足的样子，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也柔和了许多。
他把一只炸得最透的麻雀夹到林秀芝碗里。
林秀芝看着碗里的麻雀，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起下午那些人的嘲笑，再看看眼前这个男人。
他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是沉默地，用自己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地把这个家从绝境里拉回来。
这个男人，就像他打猎时一样，不出手则己，一出手，就必然会有收获。
吃完饭，叶凡照例去检查门窗。
林秀芝借着昏暗的油灯光，拿起了针线，开始缝补叶凡那件满是破洞的棉袄。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些什么。
她的动作很慢，很细致。
灯光下，她低垂的眉眼显得格外温柔。
叶凡检查完回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脚步一顿，站在那里，没有出声。
林秀芝察觉到他的目光，手上的动作一僵，有些紧张地抬起头。
西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
叶凡的目光很深，像一潭古井，映着跳跃的灯火。
他没说什么，只是走到炕边，拿起一件自己的旧衣服，撕下一块还算结实的布料，递给了她。
“用这个，结实。”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和温醇。
林秀芝接过那块布，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他温热的掌心，像是被烫了一下，飞快地缩了回来。
她低下头，继续缝补，只是心跳，却乱了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