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站破败的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喧嚣的议论和夕阳最后一丝余晖。狭小的值班室内，尘土飞扬，霉味刺鼻。破桌子被掀翻在地，豁了口的搪瓷缸子滚落在墙角，白色的复合肥颗粒如同盐霜，撒满了冰冷粗糙的泥地，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刺眼的白光。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氨味、灰尘味，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屈辱和死寂！
陈默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铁门，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和力气，缓缓地、无声地滑坐在地上。铁门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汗衫，刺入脊椎，带来一阵阵战栗。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剧痛，喉咙干涩灼痛，如同被砂纸反复摩擦，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太阳穴突突狂跳，精神力透支带来的灵魂撕裂感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他残存的意识，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粮站里那场疯狂的搜查、陈大炮怨毒的眼神、王有才小人得志的嘴脸、民兵凶狠的逼视……如同最恶毒的梦魇，在脑海中反复撕扯、灼烧！
屈辱！
深入骨髓的屈辱！
他死死地攥紧拳头！指甲早己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裂开一小片刺眼的暗红！却丝毫无法缓解心中那如同岩浆般翻腾的愤怒和恨意！陈大炮！断水！谣言！查账！搜查！一套组合拳！招招致命！招招狠毒！就是要把他逼上绝路！就是要把他彻底踩死！
巨大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他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滚烫的泪水混合着汗水和泥污，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粗糙的裤腿！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痛苦呜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爹……娘……
对不起……
是我……是我连累了你们……
是我……太天真……太没用……
巨大的自责和愧疚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仿佛看到了母亲躲在灶房门口瑟瑟发抖的身影！看到了父亲佝偻着背、死死抠着炕席、眼中充满恐惧和绝望的样子！这个家！因为他！再次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胸口那块紧贴皮肤的玉佩，传来一阵恒定而温润的温热感！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星火，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柔和却磅礴的能量，包裹着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修复着那被连续打击和透支撕裂的灵魂创伤。那温热感并不强烈，却异常坚韧！如同涓涓细流，缓慢而坚定地滋润着他干涸枯竭的精神世界！
空间！
玉佩！
还在！
还有希望！
这个认知如同黑暗中亮起的一点微光，瞬间刺破了绝望的浓雾！陈默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值班室空荡荡的角落！那里！原本堆放着复合肥袋子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只有白色的颗粒洒了一地！如同讽刺的盐霜！
水！
瓜田！
没水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狠狠劈在他混沌的意识上！陈大炮断水！这才是最致命的杀招！瓜田！那片承载着他所有希望和未来的瓜田！那片在灵泉滋养下疯长、刚刚坐果的瓜田！正在烈日下！在干渴中！一点点枯萎！死亡！
不！
绝不行！
不能放弃！
一股巨大的、近乎本能的求生欲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如同火山般瞬间喷发！驱散了所有的疲惫、痛苦和绝望！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爬起身！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但他挺首了脊梁！眼神锐利如刀锋！充满了冰冷的火焰！
他踉跄着走到墙角的水缸边。水缸里只剩下浅浅一层浑浊的井水，散发着浓重的土腥味。他拿起那个豁了口的破瓢，舀起半瓢浑水。意念疯狂凝聚！空间！引动灵泉！注入水瓢！
一股清冽的、散发着微光的灵泉之水，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跨越空间壁垒！精准地注入破瓢中！与浑浊的井水瞬间交融、净化！瓢中的水变得澄澈透明，散发出淡淡的甘冽清香！在昏暗的光线下，水面似乎还泛着一层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温润光泽！
成了！
稀释灵泉水！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端着水瓢，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出值班室！推开粮站沉重的铁门！
外面！夜色浓稠如墨！一轮惨白的下弦月斜挂在天幕，洒下清冷而稀薄的光辉，勉强勾勒出陈家沟低矮房屋的模糊轮廓。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犬吠，更添几分凄清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窥探感！
陈默的心猛地一紧！他知道！陈大炮的眼线！一定在暗处盯着！盯着粮站！盯着他！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挺首了脊梁！端着水瓢！一步一步！沉稳地！朝着村西头那片承载着他所有希望和未来的荒地走去！脚步虽然虚浮，却异常坚定！背影在惨淡的月光下，拉得很长，充满了悲壮的决绝！
夜风带着露水的凉意，吹在脸上如同细小的冰针。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沙土腥气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荒地的死寂气息。远处，村西头那片广袤的沙河滩荒地，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灰白死寂的轮廓，如同沉睡的巨兽！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踉跄着冲到了荒地边缘！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蔫！
触目惊心的蔫！
仅仅一天断水！那片深褐色的改良区！那片在灵泉滋养下曾经翠绿欲滴、生机勃勃的瓜田！此刻！在惨淡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碎的萎靡！
一百株西瓜藤蔓！失去了往日油亮的光泽！翠绿的叶片无力地耷拉着！边缘卷曲！颜色变得黯淡枯黄！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新抽的藤蔓软塌塌地趴在滚烫的沙土上！失去了爬行的力量！顶端那些刚刚冒头、嫩黄的花苞！此刻也蔫头耷脑！失去了绽放的生机！整个瓜田！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带着绝望气息的枯败感！与周围死寂的沙地融为一体！仿佛随时会彻底死去！
爹……娘……
我的瓜……
巨大的酸楚和心痛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陈默！滚烫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他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他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是救命的时候！
他端着水瓢！踉跄着冲进瓜田！蹲下身！将瓢中那澄澈透明、散发着甘冽清香的稀释灵泉水！小心翼翼地、均匀地浇灌在离他最近的一株蔫黄的瓜苗根部！
清澈的水流无声地渗入干燥的沙土！如同甘霖落入久旱的沙漠！那蔫黄的叶片在接触到水流的瞬间！似乎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如同萤火虫般的淡绿色微光！随即，水流迅速被沙土吸收！叶片……似乎……极其轻微地……挺首了一点点？！那卷曲的边缘……似乎……舒展了一丝丝？！
有效？！
真的有效？！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流遍全身！陈默的心脏疯狂擂动！他不再犹豫！立刻集中精神！意念凝聚！空间！引动灵泉！注入水瓢！
一股清冽的灵泉之水再次注入水瓢！净化！稀释！
他端着水瓢！如同朝圣般！走向下一株瓜苗！小心翼翼地浇灌！再下一株！再下一株……
动作机械而虔诚！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浇水！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精神力透支带来的眩晕感如同附骨之蛆！眼前阵阵发黑！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带来阵阵黏腻的冰凉感！喉咙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但他死死咬着牙！强撑着！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保持动作的精准！
不能停！
不能倒！
救活它们！
一定要救活它们！
他绕着瓜田！一株！一株！如同最虔诚的信徒！用稀释的灵泉水！浇灌着这些濒临死亡的生命！月光惨白！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扭曲变形！如同一个孤独的、在绝望中挣扎的幽灵！
不知浇了多少株！水瓢空了！他踉跄着回到粮站！再次引动灵泉！注满水瓢！再回到荒地！继续浇灌！
循环往复！一次又一次！
体力在疯狂消耗！精神力在疯狂透支！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次次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如同灌了铅！手臂如同被撕裂！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动的破风箱！喉咙里涌上的腥甜越来越浓！但他死死撑着！眼神锐利如刀锋！充满了破釜沉舟的疯狂！
浇！
浇透！
救活！
当他浇完最后一株瓜苗！将空水瓢无力地扔在滚烫的沙地上时！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前一扑！重重地栽倒在蔫黄的瓜苗丛中！脸深深埋进滚烫的沙土里！剧烈的咳嗽如同惊雷般炸响！鲜血混合着沙土！从嘴角汹涌而出！染红了一片沙地！
完了……
要死了吗……
巨大的黑暗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吞没！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飘向无尽的深渊！只有胸口玉佩那一点微弱却恒定的温热感，如同最后的锚点，死死地拽着他即将消散的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天籁般的“滋——”声！如同最细微的电流！猛地刺入陈默混沌的意识深处！
他猛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残存的意识瞬间被拉回现实！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布满血丝、被沙土糊住的眼睛！死死地望向眼前那片在月光下依旧蔫黄的瓜田！
绿！
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刺眼的——嫩绿！
在离他最近的那株蔫黄的瓜苗顶端！一片卷曲枯黄的叶片边缘！一滴晶莹的露珠（稀释灵泉水）正缓缓滑落！而在那露珠滑过的痕迹下方！一点极其微小、如同针尖般大小的、嫩生生的绿意！正顽强地、倔强地……探出头来！
那绿！是如此的鲜嫩！如此的脆弱！如同初生的婴儿！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烁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充满生命力的光泽！与周围死气沉沉的枯黄形成了天壤之别！
活了！
真的活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将陈默吞没！他猛地坐起身！不顾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扫过整片瓜田！
绿！
更多的绿！
虽然依旧微弱！虽然依旧被大片的枯黄所掩盖！但陈默清晰地“看”到（意念感知）！在那些被稀释灵泉水浇灌过的瓜苗根部！一股微弱却磅礴的生机！如同沉睡的火山！正在被唤醒！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复苏！叶片在舒展！藤蔓在挺立！花苞在积蓄力量！
有效！
灵泉！
真的能起死回生！
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嘴角的血渍和脸上的沙土！滚落而下！滴落在滚烫的沙地上！裂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希望的泪水！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起身！踉跄着！一步三晃地！朝着粮站的方向走去！脚步虚浮！如同踩在棉花上！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更加冰冷的决绝！
陈大炮！
你断我的水！
老子……
自己造水！
用灵泉！
浇灌我的王国！
你……
等着瞧！
当他踉跄着推开粮站沉重的铁门，反手锁好，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在地上时，天边己经泛起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黎明将至。
他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如同破旧的风箱。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剧痛无处不在。精神力透支带来的眩晕感如同附骨之蛆，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冰冷而疲惫的……笑意！
活过来了！
瓜田……
活过来了！
他挣扎着，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五千五百块现金！还有存折！六千块！一万一千五百块！沉甸甸的！散发着油墨的清香和纸张的坚韧！如同最锋利的武器和最坚固的盾牌！
钱！
力量！
底气！
还有……
灵泉！
他紧紧攥着信封和存折！如同攥着希望的火种！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粮站破败的墙壁！望向村西头那片在黎明微光中、正悄然复苏的瓜田！望向陈家沟！望向陈大炮家那栋如同土堆般的砖瓦房！
陈大炮！
你的三板斧……
抡完了！
现在……
轮到我了！
灵泉夜灌！
绝地求生！
反击的号角……
己然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