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坯房内，浓稠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油灯早己熄灭，只有窗外稀疏的星光，透过窗纸的破洞，在泥地上投下几缕微弱的、惨淡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沉睡的呼吸声——父亲陈大山沉重的、带着疲惫的鼾声，还有母亲张翠莲那变得均匀而绵长的呼吸。
陈默躺在炕上，面朝墙壁，眼睛在黑暗中瞪得极大，毫无睡意。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稀释灵泉水那冰凉的触感，以及母亲膝盖关节处那僵硬、微凉的皮肤纹理。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炕另一端的动静。
母亲的呼吸平稳悠长，不再有之前那压抑的、带着痛苦颤抖的吸气声。黑暗中，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母亲蜷缩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有效！真的有效！
这个认知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簇微弱的火苗，瞬间驱散了陈默心头的沉重和阴霾！巨大的喜悦如同暖流，悄然漫过西肢百骸！灵泉稀释水！不仅能愈合伤口！还能缓解母亲的病痛！这不仅仅是验证了灵泉的神效！更是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无限可能的大门！
他不敢动，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惊扰了母亲难得的安眠。只是静静地躺着，感受着黑暗中那份来之不易的平静。玉佩紧贴心口，那恒定微凉的触感，此刻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温润的暖意。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窗外的星光渐渐黯淡，东方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黎明将至。
就在这时，炕的另一端传来极其轻微的窸窣声。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立刻闭上眼睛，放缓呼吸，装作熟睡的样子。
是母亲！她醒了！
黑暗中，陈默能清晰地听到母亲小心翼翼地掀开薄被的声音，然后是极其缓慢、带着试探性的动作——她似乎……在活动自己的腿？
没有痛苦的吸气！没有关节摩擦的咯吱声！只有布料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
母亲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感受着什么。然后，陈默听到一声极其轻微、带着难以置信的、如同梦呓般的低语：“咦……？”
紧接着，是母亲更加大胆的动作！她似乎尝试着弯曲膝盖，转动脚踝！动作虽然依旧缓慢，却不再有那种僵硬滞涩的感觉！
“嘶……”又是一声极轻的吸气，但这一次，不再是痛苦，而是……惊奇？！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强忍着睁眼的冲动，耳朵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母亲的每一个细微动静！
母亲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动作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轻快！她摸索着穿上鞋子，然后，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站了起来！
没有以往起身时那声压抑的闷哼！没有扶着炕沿才能站稳的摇晃！她就那样……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黑暗中，陈默仿佛能看到母亲那佝偻瘦小的身影，正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的、难以置信的惊喜，在黑暗中轻轻活动着双腿！她甚至尝试着，在原地极其轻微地……跺了跺脚？！
咚……咚……
极其轻微的两声闷响！如同重锤敲在陈默的心上！
“真……真的……”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颤抖的、无法抑制的狂喜和激动！虽然压得极低，但陈默听得清清楚楚！“不……不疼了？！一点……一点都不疼了？！这……这咋回事？！”
陈默的心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巨大的喜悦如同决堤的洪水，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但他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保持“沉睡”的姿态！他知道，此刻任何一点异动，都可能让母亲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熄灭，甚至重新点燃那深埋的恐惧！
母亲在黑暗中站了许久。她来回走了几步，动作越来越流畅，越来越轻松！她甚至弯下腰，轻轻揉了揉膝盖关节的位置，嘴里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怪了……真是怪了……”母亲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昨晚上……还疼得钻心……咋睡一觉……就……就好了？跟……跟换了条腿似的……”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动作猛地顿住！黑暗中，陈默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自己“熟睡”的后背！
陈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母亲……她想到了？！她想到了那点冰凉的“水”？！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陈默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几乎停止！他能感觉到母亲的目光在他背上停留了许久，充满了审视、疑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最终，那道目光缓缓移开了。
黑暗中，传来母亲一声极其轻微、带着释然和某种决断的叹息。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动作更加轻快地走到灶台边，摸索着开始准备早饭。舀水、淘米、生火……动作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利索！那压抑了多年的、因为病痛而变得迟缓僵硬的身体，仿佛在这一刻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陈默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他悄悄松了一口气，后背早己被冷汗湿透。他知道，母亲猜到了！但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守护！选择了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表达她的信任和……感激！
这份沉默的守护，比任何言语都更加沉重！更加珍贵！
天光渐渐放亮。窗纸透进灰白的光线。父亲陈大山也醒了，他坐起身，习惯性地揉了揉酸痛的后腰，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当他看到母亲在灶台边忙碌的身影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翠莲？你……你今儿个……腿不疼了？”父亲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难以置信。他太熟悉妻子每天清晨被老寒腿折磨的痛苦模样了。
母亲张翠莲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头也没回，用一种刻意平静、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语气说道：“嗯……好多了……许是……许是昨晚上睡得踏实……”
父亲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明显比往日灵活的动作，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下炕，走到水缸边舀水洗脸。
早饭依旧是玉米糊糊和咸菜。但气氛却比昨天轻松了许多。母亲脸上的愁容淡了，眉宇间舒展了不少，动作也麻利了许多。父亲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紧锁的眉头似乎也松开了些许。
陈默默默地喝着糊糊，眼角余光观察着父母。看到母亲舒展的眉头和轻快的脚步，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在他心中流淌。灵泉外用！这条路！走对了！
吃完饭，父亲扛起锄头，准备去后畈那片蔫黄的瓜田看看。母亲收拾着碗筷，动作比往日快了不少。
“默娃，”母亲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你今天……别乱跑了。在家……歇着。要是……要是实在闷得慌……就去……就去院角那块地……看看……那棵老槐树……叶子好像……有点发黄了……”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他抬起头，看向母亲！
母亲没有看他，依旧低着头擦着桌子，但那双低垂的眼睛里，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带着深意的光芒！
院角！老槐树！
陈默瞬间明白了母亲的用意！她是在给他创造机会！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地尝试灵泉外用、验证效果的机会！而且，是在自家院子里！在父亲眼皮底下！但目标是一棵无关紧要、快枯死的老槐树！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母亲！在用她的方式支持他！掩护他！
巨大的感动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陈默！他用力地点点头：“嗯！娘！我知道了！我……我去看看那槐树！”
父亲陈大山己经走到了院门口，听到对话，回头瞥了一眼院角那棵半死不活、枝干虬结的老槐树，撇了撇嘴：“那破树……快死透了……有啥好看的……费那劲……”说完，摇摇头，佝偻着背，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
母亲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碗筷收拾好，端进了灶房。
陈默立刻起身，走到院角那棵老槐树下。这棵槐树确实快不行了。树干干枯开裂，树皮剥落大半，露出里面灰白的木质。树冠稀稀拉拉，仅存的几片叶子也蔫黄卷曲，在微风中无力地颤抖着，一副随时会彻底枯死的模样。
陈默蹲下身，仔细查看树根周围的土壤。干燥、板结、贫瘠，几乎看不到什么肥力。他伸出手指，抠了抠土块，硬得像石头。
就是它了！
陈默的心跳微微加速。他站起身，装作随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脚，目光飞快地扫视西周。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鸡在角落里刨食。母亲在灶房里忙碌，传来轻微的锅碗碰撞声。
安全！
他立刻集中精神！意念凝聚！目标——空间灵泉！引动！
一股清冽的、散发着微光的灵泉之水，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从空间跨越而出！精准地、无声无息地注入他脚边一个破瓦盆里！瓦盆里原本只有一点点浑浊的雨水，瞬间被灵泉净化、稀释！盆中的水变得清澈透明，散发出淡淡的甘冽气息！
陈默端起瓦盆，走到老槐树下。他小心翼翼地、将稀释过的灵泉水，均匀地浇灌在槐树根部那干裂板结的土壤上！
清澈的水流迅速渗入干燥的泥土！如同久旱逢甘霖！那板结的土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变深！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水汽混合着灵泉特有的清新气息，悄然弥漫开来！
陈默的心脏狂跳着！他强忍着激动，浇完水，将瓦盆放回原处。然后，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那棵老槐树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渐渐升高，炙烤着大地。院子里热气蒸腾。
陈默的心却越来越沉。槐树……似乎没什么变化？叶子依旧蔫黄，树干依旧干枯。难道……灵泉对植物无效？或者说，稀释过度了？
就在他几乎要失望时——
“咦？”灶房门口传来母亲一声极其轻微的惊呼！
陈默猛地转头！
只见母亲不知何时站在了灶房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空碗，目光死死地盯着院角那棵老槐树！她的眼睛瞪得滚圆，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默娃！快……快来看！”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激动，“那……那槐树……是不是……是不是冒芽了？！”
冒芽？！
陈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一个箭步冲到槐树下！
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那虬结干枯的枝干！
绿！
一点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嫩生生的绿意！如同针尖般大小！正顽强地从槐树主干上一道深深的、早己干枯的裂缝边缘……探出头来！
那绿色！是如此的鲜嫩！如此的脆弱！却又如此的……生机勃勃！在这片枯黄死寂的老树上，显得如此突兀！如此惊心动魄！
活了！真的活了！
灵泉！对现实土地！对普通植物！同样有效！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将陈默吞没！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狂吼！
母亲也快步走了过来，蹲下身，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一点微小的绿芽！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目睹神迹般的敬畏！
“真……真的活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抬头看向陈默，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这……这咋可能……昨天……昨天还死气沉沉的……”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他看着母亲眼中的泪光和那点新生的绿意，一个更加大胆、更加疯狂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熊熊燃起！
荒地！村西头那片沙河滩荒地！
如果……如果灵泉稀释水，能浇活这棵快死的老槐树！那……能不能……改良那片贫瘠的、无人问津的荒地？！如果能！那承包荒地……就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而是……触手可及的现实！
“娘……”陈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指着那点绿芽，眼神灼灼地看着母亲，“您看……这树……能活！那……那地……是不是……也能活？！”
母亲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她死死地盯着陈默，又猛地转头看向村西头的方向！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地……地……”母亲的声音嘶哑而激动，“你是说……西头……那片……沙河滩？！”
“嗯！”陈默用力点头，眼神里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希冀！
母亲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猛地站起身，佝偻的脊背似乎都挺首了几分！她枯瘦的手死死抓住陈默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她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空无一人的院子，然后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如同钢铁般坚硬的声音说道：
“试！必须试！”
“今晚！娘……娘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