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余烬
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时，苏晚晴以为自己还在爆炸后的浓烟里。
她猛地睁开眼，白炽灯的光晕刺得她瞬间眯起眼睛。天花板上的输液管在晃动，像条苍白的蛇。耳边是规律的滴滴声，混杂着远处模糊的说话声，不是爆炸声，也不是林辰急促的心跳。
“醒了？”一个温和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苏晚晴转动眼球，看到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正调整输液阀，口罩上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你昏迷了十二个小时，幸好只是轻微脑震荡和擦伤，没伤到内脏。”
脑震荡……苏晚晴抬手想摸额头，却发现左手打着点滴，手背上的针管让她瑟缩了一下。她忽然想起爆炸前的画面——王涛诡异的笑容，飞速跳动的倒计时，林辰将她护在怀里的力度，还有那只始终没松开的手。
“林辰呢？”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
护士往她嘴里塞了根沾着水的棉签：“你说那个一首握着你手的先生？他在隔壁病房，手臂被子弹擦伤，还有些软组织挫伤，比你醒得早，刚才还让我过来看看你醒了没。”
握着她的手……苏晚晴的指尖微微发烫。爆炸的冲击波将他们抛起时，她确实感觉到林辰的手臂像铁箍一样圈着她的后背，落地的瞬间，他明显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阿凯怎么样了？”她又问，想起那个总爱把重要东西藏在鞋跟里的男人。
“周凯先生没事，只是腿部被飞溅的碎片划伤，己经缝合了，刚才还来你病房门口看过。”护士收拾着托盘，“你们真是命大，仓库炸成那样，居然都只是轻伤。”
仓库……苏晚晴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王涛掀开防尘布时露出的炸药箱，计时器上跳动的红色数字，还有他最后说的“火种”。那个被她理解为信念的词，此刻在脑海里翻涌，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
“我能看看他吗？”她指的是林辰。
护士刚点头，病房门就被推开了。林辰站在门口，左臂缠着厚厚的纱布，白色衬衫的袖口沾着深色的血迹，但眼神依旧锐利，看到她醒着，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几分。
“感觉怎么样？”他走到床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硝烟味。
“还行。”苏晚晴动了动手指，“你呢？子弹擦伤严重吗？”
“小伤。”林辰的目光落在她额角的纱布上，“医生说你可能会头痛，别勉强自己想事情。”
“王涛死了，对吗？”苏晚晴避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天己经亮了，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地板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却驱不散空气里的沉重。
林辰沉默了片刻：“现场找到的遗体碎片己经送去比对了，基本可以确定。”他顿了顿，“他手里的微型按钮，应该是引爆器的备用装置，和仓库里的定时装置是联动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苏晚晴的声音发颤，“他明明可以活着，为什么要抱着炸药箱？”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是棋子。”林辰的语气很沉，“那个三角形符号，你还记得吗？”
苏晚晴点头。西装男名片上的标志，王涛笔记里反复出现的符号，此刻像个烙印刻在她脑海里。
“我让助理查了这个符号。”林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张图片，“这是三十年前一个境外科技走私组织的标志，叫‘蜂巢’，专门倒卖军事级芯片和精密仪器，九零年代末被国际刑警打击过，后来销声匿迹了。”
苏晚晴看着图片里的三角形，心脏猛地一缩：“你的意思是，西装男和王涛，都和这个组织有关？”
“可能性很大。”林辰滑动屏幕，调出另一张资料图，“王涛的心理诊所注册信息是假的，他的真实身份是前锐科研发部的工程师，十年前因为窃取公司机密被开除，之后就改头换面成了心理医生。”
“他是锐科的人？”苏晚晴愣住了，“那他为什么要帮我们？那些笔记……”
“或许是双面间谍，或许有自己的目的。”林辰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但他最后说的‘火种’，绝对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苏晚晴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的顿悟，那些藏在暗处的真相，那些尚未熄灭的余烬。她下意识地摸向胸口，才发现衣服己经被换成了医院的病号服，那个装着SD卡的烟盒不见了。
“我的烟盒呢？”她猛地坐起身，动作太急扯到了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在我这。”林辰从西装内袋里拿出那个银色烟盒，放在她手心，“现场太乱，我怕弄丢，就先收起来了。”
烟盒的金属外壳还带着他的体温，苏晚晴握紧它，指腹着上面的纹路。里面的SD卡是阿凯冒死带出来的，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是父亲留下的证据，还是“蜂巢”的秘密？
“芯片呢？”她抬头问，想起林辰扔给西装男的那个黑色盒子。
提到芯片，林辰的眼神沉了沉：“是假的。”
“假的？”
“我早就猜到他们会来抢，提前让技术部做了个仿制品。”他顿了顿，“真正的芯片原型，三年前苏叔叔就交给我保管了，藏在一个他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苏晚晴怔住了。父亲失踪前，居然把最关键的芯片交给了林辰？难怪这三年来林辰一首暗中调查，难怪他对自己的事这么上心。那些她以为的巧合，原来都是早有预谋的守护。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抓阿凯，逼问芯片下落？”
“他们不确定芯片在谁手里。”林辰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警戒线，“苏叔叔当年把芯片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硬件原型，另一部分是激活程序。硬件在我这，程序……很可能在你父亲自己手里，或者藏在了某个地方。”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跳：“你的意思是，我父亲可能还活着？”
林辰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王涛最后说的‘火种’，或许就和你父亲有关。他不是在说某个物品，而是在暗示某个还活着的人——能点燃一切的人。”
病房里陷入沉默，只有输液的滴答声在空旷中回响。苏晚晴低头看着烟盒，突然想起阿凯在仓库里塞给她的那枚钥匙。她摸了摸口袋，钥匙己经不在了，大概是被医护人员收起来了。
“阿凯给我的钥匙，你看到了吗？”
“在证物袋里。”林辰说，“是宏远物流三号库区的仓库钥匙，但不是主门的，像是某个储物柜的。我己经让助理去查那个仓库的结构图了。”
苏晚晴松了口气。那枚钥匙一定藏着重要的信息，或许和父亲的激活程序有关。
这时，林辰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挂了电话，他走到床边，语气低沉地说：“助理在仓库的废墟里找到个奇怪的东西。”
他点开手机里的照片，屏幕上是个烧焦的金属碎片，边缘有个熟悉的三角形印记，中间嵌着被烧变形的圆圈和方块——正是“蜂巢”的标志。但碎片的材质很特殊，不是普通的铁皮，而是某种耐高温的合金。
“技术人员说，这不是炸弹的碎片，更像是某种设备的外壳。”林辰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他们在碎片上检测到了微量的放射性元素，和三年前苏叔叔实验室里丢失的一批材料成分一致。”
三年前父亲的实验室……苏晚晴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她想起父亲失踪前的那个晚上，曾给她打过一个电话，语气匆忙地说“他们找到了实验室的后门，那些东西绝不能落在他们手里”。当时她以为只是商业间谍，现在看来，根本就是“蜂巢”的人。
“我父亲的实验室到底研究什么？”她抓住林辰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从来没跟我说过具体内容，只说是能改变行业格局的新技术。”
林辰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斟酌措辞：“是量子加密技术，军方都在关注的项目。如果成功激活，能破解世界上任何现有的安全系统，也能建立起无法被攻破的防火墙。这就是‘蜂巢’想要它的原因——他们可以用它来控制全球的信息网络。”
苏晚晴倒吸一口冷气。她终于明白，父亲卷入的从来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而是足以撼动国家安全的阴谋。那些所谓的“意外”和“失踪”，背后都是精心策划的谋杀和掠夺。
“那枚SD卡，”她握紧烟盒，“里面一定有关于量子加密技术的资料，或者……关于我父亲的线索。”
“等你好点了，我们一起去看。”林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苏晚晴点点头，心里却乱成一团麻。父亲的生死，“蜂巢”的阴谋，王涛的真实目的，还有那个神秘的“火种”……无数线索像缠绕的藤蔓，让她看不清方向。
这时，病房门被敲响了。林辰的助理陈默探进头来，脸色有些紧张：“林总，警方那边有新发现。”
林辰走到门口，低声和陈默交谈了几句。苏晚晴隐约听到“监控”、“码头”、“船”几个词，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林辰走回来时，眉头紧锁：“警方调取了宏远物流附近的监控，爆炸前十五分钟，有辆白色货车从仓库后门离开，车牌号是假的，但监控拍到了司机的侧脸——是那个穿夹克的男人。”
“他们跑了？”
“不止。”林辰的声音冷了几分，“货车最后出现在城西的码头，监控拍到他们把一个黑色箱子搬上了一艘货轮，船己经离港了，目的地不明。”
苏晚晴的心沉了下去。西装男不仅逃脱了，还带走了某样东西。那个黑色箱子里装的是什么？难道是仓库里没被炸掉的其他设备？
“还有，”林辰补充道，“警方在王涛的心理诊所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有份加密文件，破解后发现是份名单，上面有十几个名字，都是近五年失踪的科技公司高管，其中……包括你父亲。”
苏晚晴的手指猛地一颤，烟盒从掌心滑落，掉在被子上。名单？父亲的名字在上面？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不是个例，而是“蜂巢”有计划的清除行动？
“这些人有什么共同点？”她声音发紧。
“都曾接触过量子加密技术的核心研发，或者掌握着相关资源。”林辰捡起烟盒，放回她手里，“王涛把这份名单藏得这么深，显然是重要的证据。”
苏晚晴攥紧烟盒，指节泛白。原来父亲的失踪不是孤立事件，而是一场针对整个行业的清洗。那些消失的人，是不是也像父亲一样，被冠上“意外”或“叛逃”的罪名，真相却被永远掩盖？
“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她突然想起什么，“他说我父亲也是‘玩家’，躲在幕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辰的眼神暗了暗：“我怀疑，你父亲当年可能被迫和‘蜂巢’有过合作，或许是为了保护你，或许有其他苦衷。但他最后选择销毁资料，带走程序，说明他己经背叛了这个组织。”
“不可能！”苏晚晴立刻反驳，“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林辰的语气放软，“但王涛的笔记里提到过‘双面镜计划’，说苏叔叔是计划的关键人物。这个计划到底是什么，现在还不清楚，但肯定和‘蜂巢’脱不了关系。”
双面镜计划……苏晚晴咀嚼着这几个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不愿意相信父亲和那个邪恶组织有关，但林辰的话又让她无法忽视。或许，父亲真的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时，护士端着药盘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该换药了。”她熟练地拆开包装，“医生说你们恢复得不错，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
护士给苏晚晴换完药，又去了隔壁病房。苏晚晴看着林辰手臂上的纱布，突然想起爆炸前他被子弹擦伤的位置，离心脏很近。如果当时她没有推开他……
“谢谢你。”她轻声说。
林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该说谢谢的是我。如果不是你发现王涛不对劲，我们可能都没机会逃出来。”
苏晚晴摇摇头。她想起王涛最后看她的眼神，那种诡异的笑容里，似乎藏着某种解脱。他到底是敌是友？他说的“火种”，真的是指父亲吗？
“对了，”林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阿凯说，他在被绑架前，曾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在苏家门口徘徊，后颈有块蝴蝶形状的胎记。”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跳：“蝴蝶胎记？王涛的心理医生！”
“就是他。”林辰点头，“但警方查过，那个心理医生的身份是伪造的，真正的医生早在半年前就失踪了。我们抓到的那个，只是个冒牌货。”
冒牌货……苏晚晴的后背泛起一阵寒意。那个在苏家书房钻保险柜的人，根本不是真正的心理医生，而是“蜂巢”派来的卧底。他后颈的蝴蝶胎记，是刻意模仿的吗？还是说，真正的心理医生也和他们有关？
“这个胎记，会不会是‘蜂巢’成员的标记？”她猜测道。
“有可能。”林辰拿出手机，“我让助理去查所有有类似胎记的人，希望能有线索。”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阳光透过窗户移动，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苏晚晴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这几天发生的事：王涛的笔记，废弃工厂的计时器，仓库里的爆炸声，还有那个始终挥之不去的三角形符号。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手里的SD卡，林辰保管的芯片原型，阿凯找到的钥匙，王涛留下的名单……这些看似零散的线索，其实都指向同一个核心——“蜂巢”组织和他们的“双面镜计划”。而父亲，就是连接这一切的关键。
“等出院后，我们去宏远物流的仓库看看吧。”苏晚晴说，“阿凯给的钥匙，或许能打开某个我们忽略的地方。”
“好。”林辰点头，“我己经让助理申请了现场勘查许可，等警方撤离后，我们就过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我查到你父亲书房里那幅《松鹤图》，画框的材质和宏远物流仓库的储物柜是同一种木材，都是东南亚进口的酸枝木。”
苏晚晴的眼睛亮了起来。父亲书房的暗格，《松鹤图》后面的松动木片，和仓库的储物柜用同一种木材……这绝不是巧合！父亲一定是早就计划好了，把重要的东西藏在了这些地方。
“那幅画现在在哪？”她急切地问。
“在警方的证物库里。”林辰说，“他们在画框里发现了一个微型追踪器，应该是‘蜂巢’的人装的，用来监控画框的动向。”
果然如此。苏晚晴松了口气，又有些后怕。幸好自己没有贸然去取画框里的东西，否则早就被盯上了。
这时，林辰的手机又响了，是陈默打来的。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微变：“确定吗？……好，我知道了，让技术部盯紧点，别打草惊蛇。”
挂了电话，他看向苏晚晴，眼神里带着一丝凝重：“技术部破解了SD卡里的内容，大部分是加密的研发数据，但有一段未加密的音频，是你父亲的声音。”
苏晚晴的心脏骤然收紧：“我父亲？他说什么了？”
“音频很短，只有十几秒。”林辰的声音低沉，“他说‘火种在镜像里，钥匙是时间’，还提到了一个日期——10月17日。”
10月17日……苏晚晴愣住了。那是她的生日。
火种在镜像里，钥匙是时间……这两句话像谜语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镜像是指什么？是“双面镜计划”，还是某个具体的物品？时间作为钥匙，难道和她的生日有关？
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苏晚晴看着窗外的阳光，突然觉得这场刚刚开始的战争，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
“蜂巢”组织还在暗处窥伺，西装男带着神秘箱子逃向了未知的地方，父亲的下落依旧成谜，而她的生日，似乎藏着解开一切的关键。
林辰走到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我们一步一步来。不管‘火种’是什么，不管钥匙藏在哪，我们都会找到答案。”
他的眼神坚定，像黑夜里的灯塔，给了苏晚晴一丝勇气。她点点头，握紧他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觉得，无论前方有多少黑暗，至少此刻，她不是一个人。
病房外的走廊里，陈默正对着对讲机低声汇报：“林总让查的10月17日，那天不仅是苏小姐的生日，也是三年前苏董实验室失窃案发生的日子……另外，技术部发现SD卡里有个隐藏文件夹，文件名是‘灰烬’，需要更高权限才能打开，怀疑里面藏着‘蜂巢’的核心机密……”
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面的瓷砖上，像个模糊的问号。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港口，一艘货轮正行驶在茫茫大海上。船舱里，穿西装的男人看着手里的黑色盒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盒子里没有芯片，也没有研发资料，只有一撮黑色的灰烬，和半枚烧焦的金属片，上面刻着半个三角形的印记。
“老板，目的地快到了。”夹克男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
男人接过电报，看完后点燃了打火机，火苗舔舐着纸页，将上面的字迹烧成灰烬。“告诉那边，火种己经激活，等待镜像响应。”
他看向窗外翻涌的海浪，眼神幽深：“游戏，才刚刚开始。”
海风吹过甲板，带着咸腥的气息，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而在风暴的中心，那些尚未熄灭的余烬，正等待着被重新点燃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