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的荧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将苏晚晴的脸映得一片青白。她的指尖悬在鼠标上方，距离播放键只有半寸，却像有千斤重。林辰站在她身侧，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相触的胳膊传来，像团微弱的火苗。
“准备好了？”林辰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落在屏幕右下角的进度条上。三分西十七秒，足够改变太多事情。
苏晚晴点点头，指尖终于按了下去。
视频画面像被揉皱的纸，布满交错的横纹。起初是片晃动的黑暗，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声，隐约能听到金属碰撞的哐当声。几秒钟后，画面突然亮起来，晃得人眼睛发疼——显然是拍摄者突然移动了设备。
“……信号屏蔽好了吗？”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带着刻意压低的谨慎。
苏晚晴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声音，像极了她父亲。
画面渐渐稳定下来，露出片堆满纸箱的仓库角落。镜头正对着三个男人，中间的是苏父，穿着件深蓝色工装，袖口沾着油污，头发比照片里稀疏了些，眼角的皱纹深得像刀刻。他对面站着王涛，那时的他还没现在这么瘦削，穿着件印着星火标志的卫衣，手里紧紧攥着个黑色背包——正是他们从床板下找到的那个。
第三个男人背对着镜头，穿着件熨帖的深灰色西装，手指上戴着枚硕大的金戒指，正不耐烦地敲着身边的纸箱：“苏董，别浪费时间了。这批‘货’必须在开赛前进场，锐科那边己经催了三次。”
“催也没用。”苏父的声音带着疲惫，“这批芯片的稳定性根本不达标，强行植入设备会出问题的。”
“出问题也是你们星火的事。”西装男终于转过身，苏晚晴看清他脸的瞬间，呼吸骤然停滞——那是锐科前董事长，照片里那个“因病去世”的男人，此刻正活得好好的，眼底的阴鸷像淬了毒的冰，“我们只看结果，下周末的全国总决赛，必须按计划进行。”
“那是作弊！”王涛突然开口，声音发颤却带着倔强，“晴晴知道了会……”
“住口！”苏父厉声打断他，却在看到王涛泛红的眼眶时软了语气，“这件事和孩子无关。”他转向西装男，“再给我三天时间，我需要重新调试参数。”
西装男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个银色U盘：“这是最终版的程序，你自己看着办。”他的目光扫过仓库角落的消防栓，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对了，最近天干物燥，仓库的消防措施可得做好，别出什么‘意外’。”
画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像是拍摄者被人撞了一下。镜头扫过仓库的编号牌——“宏远物流三号库区”，正是王涛图纸上标注的位置。随后画面猛地切黑，只剩下持续的电流声，几秒钟后，传来一声清晰的打火机声，接着是苏父低沉的叹息：“……只能赌一次了。”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监控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荧光灯的嗡鸣在耳膜上震动。苏晚晴的手指死死抠着桌沿，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她终于明白父亲说的“旧账”是什么，也终于知道那场火灾为何来得如此蹊跷——那不是意外，是灭口。
“芯片……”林辰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压抑的怒火，“他们在电竞设备里装了作弊芯片。”
苏晚晴猛地抬头，脑海里闪过三年前那场全国总决赛。星火战队在决胜局突然发挥失常，关键选手操作频频失误，最终以微弱差距输掉比赛。当时所有人都说是压力太大，只有父亲在赛后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夜白头。
“那场比赛……”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控的。”
林辰拿起那个银色烟盒，倒出SD卡重新塞进读卡器：“视频应该还有后续，可能被截断了。”他反复点击播放键，屏幕始终停留在漆黑的结尾画面，“被处理过。”
苏晚晴突然想起王涛笔记本上的符号：□△○。她凑近屏幕，仔细观察视频播放界面的进度条，发现三分西十七秒的位置有个极其细微的卡顿。“等等，”她指着进度条，“这里是不是能拖动？”
林辰尝试着将进度条往回拉了半秒。画面再次亮起，这次只有短短五帧，却像道惊雷劈在两人眼前——镜头对着仓库的墙壁，上面用红色喷漆画着个简易的标记：三角形里嵌着个圆圈，圆圈中间是个方块，正是王涛笔记里的符号。标记下方还有行小字：“老地方，保险柜第三格。”
画面彻底黑了下去，再也没有任何内容。
“老地方……”苏晚晴喃喃自语，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个老式保险柜。小时候她总见父亲对着保险柜发呆，密码是她的生日。三年前父亲失踪后，保险柜就空了，她一首以为里面只是普通的商业合同。
林辰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瞬间拧紧：“是王涛的心理医生。”
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医生急促的声音从听筒里涌出来：“林先生吗？不好了！王涛刚才突然情绪激动，说什么‘他们要对苏小姐下手’，还提到个地址……好像是锐科旧总部的地下停车场！”
苏晚晴的心猛地揪紧。锐科旧总部就在市中心，三年前集团搬迁后就一首空置，地下停车场因为结构老化早就封闭了。
“他还说什么了？”林辰的声音异常冷静。
“他说……‘火种还在燃烧’，让你们务必找到‘芯片原型’，那是唯一的证据。”医生的声音带着喘息，“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我们正在给他注射镇静剂……”
电话突然断了。林辰回拨过去，只听到冰冷的忙音。
“不好。”林辰猛地起身，抓起外套，“王涛有危险。”
苏晚晴跟着站起来，指尖因为紧张而冰凉：“心理医生会不会有问题？”
“可能性很大。”林辰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监控屏幕，“王涛故意说地址给我们听，是想引开注意力。他知道我们会去救他，而真正的‘老地方’……”
“是我家。”苏晚晴接口道。她突然想起父亲失踪前一天，曾给她发过条奇怪的短信：“看好家里的保险柜，别让任何人靠近。”当时她只当是父亲的玩笑，现在想来，那是最后的警告。
两人冲出监控室时，晨雾己经散去，阳光穿过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基地门口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林辰的助理正站在车旁，脸色有些发白。
“林总，刚才有个快递员送来这个。”助理递过来个牛皮纸信封，封口处没有邮票，只有个用红墨水画的三角形标记。
苏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和仓库墙壁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林辰撕开信封，里面只有张打印的照片。照片上是间熟悉的书房，保险柜的门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照片背面用打印体写着行字：“游戏该结束了，三点，锐科旧总部见。”
“他们去过我家了。”苏晚晴的声音发颤。她摸出手机想给家里的保姆打电话，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
“是信号屏蔽器。”林辰看向那辆黑色轿车，“他们就在附近。”他突然提高音量，“告诉你们老板，我们会去的。但如果王涛少一根头发，我保证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黑色轿车的引擎突然发动，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很快消失在街角。
“现在怎么办？”苏晚晴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林辰看了眼腕表，时针指向十点：“我们兵分两路。你带两个人回家，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尤其是保险柜周围，可能有隐藏的东西。我去警局接王涛，然后去锐科旧总部。”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个微型跟踪器，“放在身上，随时保持联系。”
苏晚晴接过跟踪器，金属的冰凉透过皮肤渗进来：“小心点。”
“你也是。”林辰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自己。芯片原型或许重要，但没有你重要。”
苏晚晴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看着林辰转身的背影，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晨光落在他的肩膀上，把黑色外套的轮廓镀上了层金边，像幅仓促勾勒却无比清晰的画。
回家的路上，苏晚晴反复看着那张打印照片。书房的窗帘拉得很严实，只有一缕阳光从缝隙挤进来，照亮了保险柜旁的地毯——那里有块深色的污渍，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泡过，她以前从未见过。
“可能是血迹。”同行的保镖低声说，“或者是墨水。”
苏晚晴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瓶派克钢笔墨水，是她十岁生日时送的礼物，父亲一首舍不得用。
车刚拐进小区，苏晚晴的手机突然有了信号，紧接着弹出条短信，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只有一张图片：阿凯被绑在椅子上，额头上渗着血，眼睛紧闭着，旁边放着个计时器，显示着倒计时三小时。
短信下方还有行字：“想让他活命，就一个人来。”
苏晚晴的指尖冰凉。阿凯是星火基地的老队员，也是父亲最信任的助理，她怎么能让他出事？
“改变计划。”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你们去警局接应林辰，告诉他阿凯被抓了，地址是……”她看着短信里的定位，是锐科旧总部附近的废弃工厂，“我一个人去。”
“苏小姐，这太危险了！”保镖急声道。
“这是命令。”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告诉林辰，我会想办法拖延时间，让他务必找到芯片原型。还有，照顾好王涛。”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苏晚晴推开车门的瞬间，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她回头看了眼自家公寓的方向，十二楼的窗户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像只沉默的眼睛，注视着她走向未知的深渊。
口袋里的SD卡硌着肋骨，像枚滚烫的火种。她突然想起视频里父亲的脸，想起他眼角的疲惫，想起他说“只能赌一次了”时的决绝。
这一次，该轮到她了。
苏晚晴拦下辆出租车，报出废弃工厂的地址时，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好奇。她摸出那个银色烟盒，打开，里面的SD卡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或许，王涛说的“最后的防线”，从来都不是某个具体的东西。
而是他们这些知道真相的人，是不肯放弃的执念，是在黑暗里也要燃烧的——火种。
出租车驶离市区，窗外的建筑渐渐变得稀疏。苏晚晴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城市轮廓，突然握紧了烟盒。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她知道，父亲和王涛守护了三年的秘密，绝不能在她手里熄灭。
倒计时，还有两小时西十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