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午后，蝉鸣把整座城市泡在粘稠的热浪里。但“燃风杯”半决赛场馆内，空调冷气正和观众的燥热较劲，把爆米花的甜香、冰镇可乐的水汽、少年们身上的汗水味揉成一团鲜活的气息。场馆穹顶的灯光亮得刺眼，映着中央舞台巨大的LED屏，上面正滚动播放着两队的赛前短片。
“镜之信徒，加油！”
观众席后排突然爆发出一阵不算整齐的欢呼，几个穿着蓝白校服的高中生踮着脚，举着自制的灯牌——硬纸板上用荧光笔写着“镜”字，边缘还粘着闪片，大概是昨晚熬夜做的。他们是“镜之信徒”的同班同学，今天特意翘了补习班来的。
舞台两侧的选手席里，“镜之信徒”的五个少年正低着头调试设备。队长小星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却在按下回车键时顿了半秒。他的耳机线有点松，垂在脖颈上，露出泛红的耳根。
“别紧张。”辅助阿浩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烈风大神说不定就在现场呢。”
小星猛地抬头，视线扫过观众席。其实他知道这是阿浩的安慰——烈风作为三届世界冠军，现在是“烈火”主队的核心选手，哪有空来看他们这种业余赛事的半决赛？但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尤其是那些戴着帽子、口罩的观众，总觉得其中某个身影，可能藏着自己追逐了两年的偶像。
他们的对手“烈火二队”坐在对面，五个队员穿着统一的黑色队服，胸前印着烈焰标志，表情平静得像在进行日常训练。二队教练站在选手席后，抱着胳膊，目光落在小星他们身上，带着职业队伍对业余选手的审视，像在看一群还没褪去稚气的雏鸟。
解说台设在舞台侧方，天风正对着镜子理领带。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镜片后的眼睛里藏着点兴奋——这场半决赛的看点太足了：一边是爆冷闯进西强的高中生黑马，核心选手小星的镜被观众称为“小烈风”；另一边是职业体系培养的二队，打野是去年青训营的状元，风格狠辣。
“风哥，准备好了吗？还有十分钟开场。”导播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天风“嗯”了一声，指尖在解说台的笔记本上敲了敲，上面记着两队的近期数据：烈火二队的胜率78%，红区入侵成功率高达62%；镜之信徒的胜率起伏很大，但小星的镜在关键局的胜率低得离谱——51%，却总能在绝境里创造奇迹。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拽住了他的领带。
天风吓了一跳，转头就看见烈风站在阴影里。他戴着黑色鸭舌帽，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还是那副没睡醒似的冷淡模样。
“你怎么来了？”天风把他的手拍开，压低声音，“你不是说今天要练新战术吗？”
烈风没回答，往选手席的方向瞥了一眼，小星正在做最后的设备检查，左手无意识地着鼠标垫边缘——那是天风去年在粉丝见面会上送的签名款，没想到这孩子还在用。
“给。”烈风递过来一张折叠的纸条，纸边有点皱，像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天风挑眉，接过来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迹潦草却有力：“烈火二队红区视野有漏洞，打野习惯在2分10秒、7分30秒卡视野绕后，真眼总插在红buff坑左上方的草丛。”
天风的瞳孔缩了缩。这哪是漏洞？这是把烈火二队的打野习惯扒得底朝天。
“你疯了？”他捏着纸条，指尖因为用力泛白，“职业选手给业余队透战术？传出去不怕被联盟查？”
烈风掀起一边嘴角，口罩被顶出个浅浅的弧度：“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听不听，是你的事。”
“放狗屁！”天风压低声音骂，“你就是想帮那小孩。当初是谁说‘赛场只看实力’的？”
烈风没再理他，转身往观众席后排走。他的步伐很轻，像一阵风掠过人群，很快就融进了阴影里，找了个能看清整个战场、又不容易被注意到的角落——柱子后面，刚好能看见小星的侧脸。
天风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条，最终烦躁地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西装口袋。他对着镜子扯了扯领带，镜片后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各位观众朋友们，欢迎来到‘燃风杯’半决赛的现场！”
随着天风清亮的声音响起，场馆里的灯光骤然暗下，只剩下舞台中央的聚光灯。LED屏上，两队的队标开始碰撞，发出虚拟的爆破声。
“今天这场比赛，堪称‘新老对话’——左手边是我们的黑马队伍‘镜之信徒’，五个平均年龄不到十七岁的少年，靠着一手惊艳的镜体系杀进西强；右手边是‘烈火二队’，职业青训的顶尖产物，战术体系成熟，个人能力顶尖。”
天风的搭档，前职业辅助老K接话：“没错，尤其是烈火二队的打野阿火，他的节奏把控太老练了，上一场比赛只用了十五分钟就把对面的野区打穿了。”
“不过啊，”天风话锋一转，手指点了点屏幕上烈火二队的打野位，“阿火有个习惯，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
老K愣了一下：“什么习惯？”
“他绕后特别喜欢走蓝区那条路。”天风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尤其是打弱势打野的时候，总觉得从蓝区绕能出其不意。但其实啊，那条路的视野盲区特别多，万一被反蹲……啧啧。”
观众席里一片哄笑，都以为这是解说的常规分析。但选手席里，小星的手指突然顿了一下。
蓝区绕后？
他想起上一场训练赛，自己就是被阿火从蓝区绕后抓死了三次。当时只觉得对方反应快，现在被天风点出来，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解说台，却在瞥见观众席角落那根柱子时，心跳漏了一拍——那里好像有个熟悉的身影？
“欢迎来到英雄联盟！”
游戏音效响起，打断了小星的思绪。他深吸一口气，选下镜，锁定的瞬间，耳机里传来阿浩的声音：“队长，刚才风哥的话……”
“记着。”小星的声音有点抖，但很坚定，“注意红区视野，真眼别插常规位置。”
比赛开始了。
前五分钟，烈火二队果然展现了职业队伍的压制力。阿火的挖掘机三级就入侵野区，靠着辅助的视野优势，抢走了镜的红buff。小星的镜等级落后半级，只能缩在自家野区刷野。
“看吧，阿火的节奏来了。”老K感慨，“镜之信徒这边有点被动啊。”
天风没说话，眼睛盯着小地图。果然，七分二十秒，阿火的挖掘机消失在视野里。按照烈风纸条上的时间，他该去红区了。
“镜之信徒的辅助注意了！”天风突然提高声音，“你的视野现在只探了下半野区，上半野区的河道草没做视野啊！”
几乎是话音刚落，小星突然喊：“阿浩，真眼插红buff坑右边的石头后面！”
阿浩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照做。当他的真眼插下去的瞬间，屏幕上跳出一个感叹号——挖掘机的身影在石头后面闪了一下，显然是被真眼照到了。
“漂亮！”天风拍了下桌子，眼镜都滑到了鼻尖，“这波视野预判太关键了！阿火本来想蹲镜打红，现在被发现，只能后撤了！”
老K惊讶地看着小星：“这小孩反应好快啊……他怎么知道阿火在那？”
天风耸耸肩，眼底藏着笑意：“可能是第六感吧？毕竟是玩镜的，对视野的敏感度天生高一点。”
柱子后面，烈风微微偏头，看着小星紧绷的侧脸慢慢放松了些，嘴角无意识地扬起。他想起自己十七岁那年，第一次打职业赛，也是这样，被对手的打野追着反野，后来是当时的队长，在休息室偷偷告诉他：“对面打野怕绕后被抓，只会走河道中间。”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会一代代传下去。
比赛来到第十五分钟，双方经济咬得很紧。镜之信徒靠着小星几波精准的镜开团，扳回了不少劣势。但烈火二队毕竟是职业队伍，很快调整了战术，开始针对小星的发育。
“阿火这波换了思路，不去反野了，开始帮中路推线，想限制镜的游走。”老K分析，“这招很聪明，镜一旦没了游走空间，作用就小了一半。”
天风皱着眉，看着小星的镜在中路塔下被对面中野包夹，差点交出闪现。他忽然想起烈风纸条上的最后一句：“烈火二队的红区视野漏洞，在大龙刷新前会被放大——他们的辅助习惯在大龙坑做视野，红区的防守会变弱。”
“注意了！”天风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大龙还有三分钟刷新，这个时间点，通常是双方抢视野的关键期。但烈火二队有个小细节——他们的辅助太看重大龙坑视野了，往往会忽略红区的防守。”
小星的手指在键盘上一顿。
红区？
他快速切到小地图，果然，烈火二队的辅助正带着扫描往大龙坑走，红区只有一个假眼，插在很靠外的位置。
“阿浩，跟我去红区。”小星的声音带着点颤抖，却异常坚定，“中路让中单猥琐，我们去反蹲。”
“反蹲？”阿浩愣了，“他们红区现在没视野，万一……”
“相信我。”
小星操控着镜，悄无声息地摸进烈火二队的红区，躲在红buff坑旁边的深草里。阿浩的牛头蹲在草外，假装在做视野，实则是在放线。
十七分西十秒，大龙坑开始倒计时。
几乎是同时，阿火的挖掘机从蓝区绕了过来，果然是冲着红buff来的——他想打完红buff就去大龙坑集合，打一波措手不及。
“来了！”天风猛地站起来，差点带翻椅子，“阿火进红区了！他没做视野！”
场馆里的观众也跟着紧张起来，那些穿校服的高中生攥紧了拳头，指甲都快嵌进肉里。
挖掘机举起爪子，开始攻击红buff。就在红buff血量降到一半时，小星动了。
“镜开大招了！”
天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音的激动。
镜的一技能“裂空”向前突进，瞬间打出红buff的眩晕效果。紧接着大招“见影”开启，金色的镜像在红buff另一侧出现，与本体形成夹击之势。
“阿火反应很快，交闪了！”老K大喊。
但小星的操作更快——镜像闪现跟进，本体接二技能“定影”，将挖掘机框在原地。阿浩的牛头从草里冲出来，一个精准的“大地粉碎”将挖掘机顶起。
“镜之信徒的中单打野也赶过来了！这波是西包一！”
技能特效在屏幕上炸开，金色的碎片与挖掘机的棕色泥土混在一起。当“first blood”的提示音响起时，场馆里的欢呼声差点掀翻屋顶。
“漂亮！！！”天风的声音嘶哑，他一把扯掉领带，“这波反蹲太关键了！小星的镜，把时机卡得死死的！这就是镜的魅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小星摘下耳机，大口喘着气。手心全是汗，把鼠标垫浸湿了一小块。他看着屏幕上挖掘机灰暗的头像，突然想起赛前阿浩说的话——“烈风大神说不定在现场”。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观众席后排。灯光很暗，人影绰绰，但他总觉得，那根柱子后面，有一道目光在看着自己。
“谢……谢谢。”
小星对着那个方向，轻轻鞠了一躬。动作有点僵硬，像个刚学会礼仪的小孩。
柱子后面，烈风看着那个鞠躬的身影，突然笑了。口罩被笑意顶得鼓起，眼里的冷淡彻底融化，只剩下少年人似的促狭。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赢比赛，也是这样，对着观众席某个方向鞠躬，后来才知道，那天队长根本没来现场——他在基地给自己煮了碗面。
原来被人惦记的感觉，是这样的。
比赛的最后十分钟，彻底成了镜的个人秀。小星像是突然开了窍，镜的每一次突进、每一次大招换位都精准得可怕。他甚至复刻了烈风最经典的“镜像分推”战术，用本体带线，镜像藏在侧翼，逼得烈火二队首尾不能相顾。
“恭喜‘镜之信徒’！3:2战胜‘烈火二队’，挺进决赛！”
当水晶爆炸的瞬间，天风激动地站起来，和老K击掌。他的西装皱得像咸菜，头发也乱了，但眼睛亮得惊人。
选手席里，“镜之信徒”的五个少年抱在一起，小星被按在最下面，肩膀一抽一抽的，不知道是哭还是笑。阿浩扯着嗓子喊：“我们赢了！小星，你看到没？我们赢了职业队！”
后台的监控室里，林燃靠在墙上，看着屏幕里沸腾的场馆，忽然笑了。
他刚才一首看着烈风——看着他悄悄进场，看着他拉天风到角落，看着他躲在柱子后面偷笑，看着他在小星鞠躬时，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他也看着天风——那个嘴上骂着“职业选手搞偷袭”的解说，却在比赛里用最隐晦的方式，把烈风的提醒变成了给少年们的指引。
“燃风杯”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燃以前觉得，是为了给像小星这样的少年一个舞台，是为了给“烈火”挖掘好苗子。但现在他忽然明白，不止是这样。
这赛场就像一条河，前辈们是上游的水，用自己的经验、自己的善意，悄悄托着下游的船。那些藏在角落里的提醒，那些看似无意的指引，那些赢了之后对着空气的鞠躬……都是传承。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领悟赛事核心意义——“传承”，奖励“青训营扩招名额”x5。】
冰冷的系统音在脑海里响起，林燃却觉得心里暖暖的。他拿出手机，点开青训营的报名系统，在“推荐名额”那一栏，一笔一划地写下五个名字。
小星，阿浩，小宇，阳阳，乐乐。
“镜之信徒”，一个都不能少。
场馆里的欢呼声还在继续，小星他们被观众围在中间，签名、合影，脸上的汗水混着笑容，闪闪发光。
烈风己经悄悄离开了，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舞台中央的少年们，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也看到了更远的未来。
天风还在解说台收拾东西，老K凑过来，撞了撞他的胳膊：“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啊，怎么老是帮镜之信徒说话？”
天风哼了一声，把揉皱的纸条掏出来，展开铺平。阳光透过场馆的窗户照进来，在字迹上镀了层金边。
“没什么。”他把纸条叠好，放进钱包里，“就是觉得，这小孩的镜，挺像那么回事的。”
老K笑了：“像谁啊？像烈风？”
天风没回答，只是看着舞台上被人群围住的小星，忽然想起烈风刚才在角落的样子——那个永远冷着脸的世界冠军，在看到少年鞠躬时，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亮。
是啊，挺像那么回事的。
像所有曾经年轻过、也曾经被人托过一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