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随扶苏与卫萌一起走出了工坊,但让他意外的是,扶苏公子并没有马上找他谈话,而是带着他与卫萌一起逛起了咸阳城的集市。
秦国的集市并不是像后世人想象出来的一条街,两旁都有摆摊位的小贩吆喝着叫卖,而是一个近似于封闭的场所,外围还有市墙围着。
卫萌与扶苏一同走了一大圈,竟都没有发现一间酒肆,便忍不住好奇的问:“公子,这集市上为何没有酒肆啊?”
【听说秦朝时的酒还是由黍米酿造的,其酒的浓度就和后世的米酒差不多,我若是能酿出一些好酒来,是不是也能发展出一条商业链?】
卫萌正想着时,扶苏轻抚了她的头,道:“秦国自商鞅变法时起,就实施了禁酒令,所以这咸阳城的集市上才没有酒肆,即便是食肆之中也不能卖酒。”
“啊?为什么?”卫萌感觉刚燃起的一丝创业激情,被泼了一盆凉水。
扶苏续道:“为了不浪费粮食,也为了防止一些人喝醉酒后误事,我大秦有将酒价有意提高到了十倍以上,从中收取一些税赋。”
【哦,那便是后世的烟酒消费税了吧!我倒是忘记这一点了!】
“所以,一些达官贵人还是能喝得起酒的,是吧?只是普通黔首喝不上酒。”
“是的,我秦律有规定:百姓居田舍者,毋敢酤酒,田啬、部佐禁御之,有不从令者有罪,意思就是说,禁止黔首以剩余的粮食酿酒。”
【说到底,还是生产力低下,粮食产量不高,所以才颁布了这样的禁酒令!】
卫萌突地眼前一亮,顿下脚步道:“公子,其实不只大米、小麦这些粮食可以酿酒,红薯也可以酿酒的,不仅红薯,还有菊花、桂花都可以酿酒!
哦对了,还有水果,什么葡萄、苹果、梨、柑橘、草莓、樱桃等等,都可酿酒的,葡萄酒可好喝了!”
“什么是葡萄、苹果?”一首跟在他们身后的张良实在忍不住问了句。
卫萌暗叹不妙:【糟糕,忘记葡萄最初产于欧洲中南部,而苹果最初产于新疆了!楚未灭,六国未统一,政哥至少两年之内不会去打新疆或是打出国外,看来得想别的办法将西域的一些好东西引进大秦来了!】
“就是我家乡的两种果子,我给取的名字。”卫萌随口回了句。
“公子,你看,咱们能不能做一些生意,比如,开食肆,酿酒,将酒卖到楚国、齐国,你刚刚不是说喝酒容易误事吗?而且酿酒也浪费粮食,咱们不如酿出最好的酒,让一些商贩卖到楚国,然后教楚国的那些达官贵人们也酿酒,去麻痹那些楚国贵族们。
就像韩国令郑国来使疲秦之策一样,咱们也可以通过商贩卖酒、或是卖一些如玻璃、白瓷器、还有茶等消费品,让那些楚国贵族们活在醉生梦死的享乐生活之中。
最终,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让他们不战而亡!
公子,你看我的计策怎样?”
卫萌说到这里,望着扶苏,笑得两眼弯弯,而张良心中又是一个咯噔,被冷不丁的再次捅了个透心凉。
郑国的疲秦之策,还可以这么用吗?
好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什么意思?
还有玻璃、白瓷器、茶又是什么?
秦朝时期,茶文化并没有兴起,大部分人甚至喝生水,而茶只源于“神农尝百草,一日而遇七十二毒,得荼(茶)而解之”的传说,甚至作为一种药用物资存在。
卫萌觉得茶文化也是时候要搞起来了。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扶苏也复念了一遍,发出疑问。
卫萌点头道:“嗯,这句诗是一个亡国之君所作的,这位亡国之君啊,敌国都打到眼前来了,可他不信武将,就喜欢听文臣们对他的诗词吹嘘,而他所作的诗全是对后宫一些嫔妃的描写,这不,一首《玉树后庭花》便成了他亡国的绝唱!”
张良顿时也明白过来了:原来这个故事又是来讽刺他们韩王的!
“所以,萌萌的意思是,能不能让那个楚王负刍也来一首亡国绝响?离间他和武将的关系,让他醉生梦死,整日只知饮酒作乐!
咱们把楚国的那个猛将项燕给骗过来,若项燕不降,那就抓他儿子、孙子,哦对了,就抓他那五岁的孙儿项羽,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嘛!
实在不行,咱给五岁的项羽洗洗脑,将来说不定也能将他培养成我大秦的一员猛将!”
张良一脸无语的沉默着,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这小儿,对我还真是不避讳,难道就不怕我将她与长公子的对话传出去么?
更或者是,这位长公子己然做好了杀他的准备,所以也对他也无所谓提防了?
想到这里,张良心如死灰:这真是钝刀子割肉,不给他个痛快,一个劲儿的摧残折磨他的内心。
等等,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什么意思?
张良虽然知道这是伦语里的一句话,但却从卫萌口中感受了另一层不怀好意,正思忖时,街边一位束发戴巾,手拿一些龟甲、蓍草的老者带着两人大步追了上来,拉着张良道:“这位君子,请留步,君子,你近日有大灾啊,算命不?”
一听说算命两字,卫萌立即转过头来,扶苏也停下了脚步,包括一首跟在他们后面的侍卫也停了下来。
“算命?我不算命,我还有事!”张良十分嫌恶的将这位老者推了开。
“这位君子,你是不是家人都遇到了危险,而你现在也身陷囹圄之中,有血光之灾啊?”
老者话音一落,张良便陡地顿了脚步,目光惊诧的看向这位老者。
卫萌也似感觉到哪里不对劲,连忙跑了上来,笑眯眯的问:“这位老先生,你会算卦啊,那你给我也算算,我最近怎样?将来怎样?还有我家公子……怎样?”
老者看了扶苏一眼,眸中一亮,捻着须连声大叹:“这位公子乃是贵人呐,将来也是极贵之命,只是……”
“只是什么?”
老者又不说了,又看向卫萌嘻嘻笑道:“小子,你也是贵人命呐,将来一定是大富大贵之人!”
“是吗?那你说,我以后能当大官吗?位极人臣的那种?”卫萌又十分欣喜的问。
老者一听,眼珠子转了转,连忙答道:“当然,小公子以后就是位极人臣的命格,宰相之命啊!”
说的好!说的好!太爽了!
卫萌立即给竖起了大拇指:“老先生,你算的可真灵啊!”
她指着张良,“这位公子呢,确实身陷囹圄有血光之灾!”
又指着扶苏,“而这位公子呢,确实是极贵之人!”
“我呢,将来也一定会位极人臣!”
“算得可真准,太准了!”
老者听罢呵呵大笑,从袖中掏出一个钵来,就等着打赏了,谁知卫萌又问了句:“对了,你收了几个徒弟?”
卫萌话音刚落,街边七八个与老者同样打扮的卜者方士涌了上来,纷纷道:“我们,我们都是他的徒弟!”
一个个眼巴巴的望着卫萌,就听她又问了句:“哦,所以,你们炼丹么?”
炼丹?
“炼,我们炼丹,我们什么丹都炼!”
一众卜者纷纷答道,一个个笑开了花:这下,应该能给点赏钱了吧?秦二两?布帛?不管是什么,多少来一点,这小儿看上去也极好骗的样子!这一次一定能宰一头大的肥羊了!
“那太好了!”卫萌也笑呵呵的答道,突地,她转向了身后的扶苏,“公子,将这群神棍都抓起来吧!”
“还有我的爪牙们呢,快出来干活了!”
卫萌话一落,那算命的老者与一众卜者们都惊呆了,张良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众身着玄色绣飞鱼的侍卫们从集市上涌了出来,劈头盖脸就将这七八名“神算子”用麻袋套了起来。
老者一脸无辜:“小公子,你为何要抓我们啊?我们不是算得挺灵的么?你不给钱也就罢了,干嘛还要抓人呐?”
卫萌认真道:“因为你们炼丹啊!你们是方士吧?对了,你们认识徐福这个人么?”
“徐福是谁?不认识!不认识!”
一群卜者也纷纷摇头。
“那也没关系,我觉得你们在街头算命,忽悠黔首百姓太屈才了,所以我给你们想了一个十分利国利民的去处,那便是去炼丹,专门炼那种能炸的要人命的丹!”
老者脸色微微一变:这小儿怎么知道我炼过丹,还给炼炸了,炸出了人命?
天呐!难道遇到了同行,还是比自己道行更深的同行!
不过,还容不得他多想,便被一群锦衣侍卫给拖走了!
收拾了这一群神棍骗子后,卫萌便呸的一下吐出了一口浊气,方才向扶苏走去。
“公子,事办完了,我们可以走啦!”
而此时的张良己经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此刻复杂的心情了,一脸错愕不可思议的看着卫萌,以及这个纵容她为所欲为的扶苏公子。
首到扶苏将他带到一处偏僻的宅子中时,他知道真正属于自己命运的时刻来了,难道他真的会如那老者所言,命丧于此么?
既然逃不过必死的命运,不如问个明白!
“扶苏公子,你抓我张氏族人是为何?如今又抓我来此是干什么?”
这里可不比那个工坊,到底还有一些人烟,这个除了他们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的地方,即便是他被杀了,埋在这里,也没人会知道吧!
“你张氏的族人可不是我抓来的,是他们自己向我投诚的!”
“胡说,这绝无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因为你也来咸阳投身于我大秦了,你能,他们就不能么?”扶苏笑道。
我投身于秦?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张良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己然在案几旁坐下的扶苏,还有立于他身旁的一群“爪牙!”。
“不相信的话,吾可以让你与你张氏的族人见见面,你们可以好好聊聊!”
扶苏说完,只是轻敲了几下桌面,便有爪牙上前,将他带到了这宅子的后院之中,绕过一些池塘、影壁,终是在一处空旷的地方,看到了一众正在田地里干活的张氏族人们。
他们正在用一头牛拉着一种可以转弯的犁耕着地,为首的正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
看到这道熟悉的身影,张良顿时一股心酸涌上心头,哑声唤了一声:“伯父!”
老者闻声回头,也惊喜的唤道:“子房!你果然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