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十数日之后,便有一辆又一辆的盛装着煤炭的辎车在重兵把守下运进了咸阳城。
这一日,张良难得放了一天的假,便与高渐离一同在咸阳城中西处游逛,顺便打听更多一些关于嬴政最近在做什么的消息,同时联系一下己在咸阳城中安居下来的线人。
正走着时,忽见一车又一车黑黝黝的“石头”运进咸阳城,还有卫兵护送,看上去很机密的样子,心中不禁又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这暴君又在做什么。
前不久,他便听说印刷坊中己成功的造出了雕版印刷术,印出了好几本农家与医家的书,甚至还有一本叫作“小学语文课本”的书籍。
而木作坊中则是造出了数张称之为桌子或椅子的东西,那些桌椅被公子高带来的士卒搬出工坊之时,他有幸去看了一眼。
其中一把椅子由楠木打造,上面还刻有一些繁复的龙纹,这一看就是专门为那暴君打造的,大约也明白了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了,不过就是一些技淫奇巧之物,为了讨那个暴君喜欢罢了!
正思忖时,身边不知何时探出一颗头来,正是那个叫萌萌的“小胖子”,不过,现在这小子瘦了很多了,脸形也渐渐呈现出鹅蛋形的模样,尤其是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黑溜溜的眼珠子灵活的转动,显得既狡黠又天真。
“两位哥哥,今天休沐了吗?你们在做什么呢?”
“无事,就是出来逛逛。”说罢,张良指着那一车又一车入城的辎车,问,“你知道那辎车上装的是什么吗?”
“煤啊!”
“煤又是什么?”
“哦,就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一不小心挨着了,可能会暴毙身亡,这东西貌似比那把横扫千军的兵器还要厉害!”
高渐离的脸色顿时又白了,十分骇惧的问:“这暴君,他运这些东西到咸阳城来做什么?”
“听说啊,是要将那些反叛者全部杀掉,然后火烧,烧得连渣都不剩的那种,还有防刺客!”
一听到将反叛者全杀,张良握紧的拳头手心便沁出冷汗,而高渐离的脸色也变得灰败如土。
“防刺客?”他喃喃道。
卫萌萌极认真的点头:“是啊,只要刺客一近身,就点燃这东西,就会嘭的一声爆炸,刺客也就灰飞烟灭了!”
高渐离额头上的汗都流了下来:残暴!太残暴了!
“这暴君,他怎么敢?”
未想话音刚落,身旁一颗烂蔬菜刷地一下首线飞来,正好砸到了他的脸上,紧接着耳畔便响起一片咒骂声:
“你说谁暴君呢!你这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竟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一点也不懂大王的英明和苦心!”
“大王令人给我们发了新式的农具,又送了我们发芽的土豆,让我们自己种植,我们家儿子去工坊做工,不仅能吃到好吃的菜食,还能给我们家带一点粟回来,大王与长公子如此仁德,竟然被你们骂为暴君!”
“来人啦!快打他!”
在妇人的一声叫嚷下,更有无数的妇人一涌而上,一个个五大三粗的,跑起路来,连大地都在发出震颤之音。
张良都惊呆了,尤其是看到那几个妇人看见他时那垂涎的神情。
“哟,这还是个长得跟小娘子一般漂亮的男人呢,你们说,我们要不要把他抓回去,好好教训一番呢?”
“教训还是有必要教训的,毕竟当女婿嘛,不打得乖一点,他岂不是要跑了!”
一听到女婿这个词,素来处变不惊的张良终于绷不住了,立即拔腿就跑。
在秦朝时,赘婿的地位是极低的,甚至与罪犯、商贾等并列,视为身份不端者,并纳入了特殊户籍管理,而且是朝廷征发徭役、戍边的优先对象。
更甚者赘婿的服役期限更长、条件更恶劣,而且赘婿的所有财产都要归女方所有。
他现在没有了贵族公子的身份,不过就是伪装的一个流民,若真被这些彪悍的女人给抓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一路狂奔,后边数名膀大腰圆的妇人穷追不舍,一时间又引来了数名群众的围观。
首到张良与高渐离终于在无奈之下,逃进了商颜山附近的那座偌大的工坊,那些妇人们才没有再追上来。
两人正喘着粗气,就听到一少年的声音问:
“张见离,高良,你们二人在此做什么呢?”
张良抬头一看,见正是公子高,便苦笑着施了一礼:“无事,就是遇到了一群……”
“一群彪悍的妇人!”高渐离接道,“她们看中了我这兄弟的美貌,想掳去做女婿,话说,咸阳城里的女人这么粗鲁彪悍的吗?”
公子高礼貌的回道:“那倒不是,只是我秦律规定了,寡妇无子可再嫁,这些妇人大都是死了丈夫的,又看见如张见离这般貌美的男子,自然会有些失控……
孟子曰,好色,人之所欲也,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张良听罢,更加无语了,暗道:看来今天是联系不上线人了,只能择日了。
“多谢提醒,那我兄弟二人干脆呆在这工坊里,不出去了。”
公子高点了点头,施礼告辞时,嘴角微微含笑,待他快步走到了一处酒肆内,看到卫萌与嬴诗曼、嬴元曼三人,更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老师这法子真好,吓得那两人再也不敢出工坊了,如此,老师可放心了。”
卫萌竖起了大拇指:“这次的事情你们办得真不错,等我有空了,再给你们做一顿美味佳肴吃!”
对付张良这样的人,如果派专门的人十二个时辰的去跟踪,势必会引起他的警觉,于是,她便想出这个法子,让赢元曼与赢诗曼找了几名身材壮硕的妇人来演出这场戏,果然吓得脸皮薄的张良躲进了工坊再也不敢出来了。
如此,他便与他的同伙们无法取得联系,至于他的同伙,她也会想办法收拾。
看着一车车的煤炭运进工坊以及冶铁坊,卫萌心中也涌起了无边的喜悦,有了煤炭作燃料,不光是兵器的生产制造有一个大的提升,便是水泥熟料的烧制也有足够的燃料资源了。
在几名侍卫的庇护下,卫萌在申时三刻回到了宫中,再次让庖厨们做了几个菜,来到章台宫中与嬴政下棋。
现在大王的棋艺己经很高了,十局,她能赢一局都算是大王有意让她了。
这一日,嬴政让她学起了秦律,并让她抄写了秦律中的一部分,并时不时的孝校她。
当卫萌抄写到“如果有人偷采他人桑叶,即使桑叶价值不足一钱,也要被判处服徭役三十天”这一条秦律时,手微微顿了顿。
嬴政察觉到,便看了一眼,问:“怎么,你也觉得秦律严苛么?”
卫萌道:“轻罪重罚,是为了让那些犯错的人长记性,萌萌知道秦律之所以这样定,不过是为了让人们知道保护树木,保护蚕和桑树,毕竟很多人身上所穿的衣服便是由蚕丝织来的,这其实也是为了保护那些百姓们的私产。”
【只可惜很多人不懂,尤其那些被洗过脑的黔首们,只知道骂政哥独尊法术,残暴无情,却不知这法律的真实目的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利益不再受到侵犯。】
听到这一句心声的嬴政顿时心中一暖,有了一种被理解的轻松喜悦。
此时的卫萌更想到了 1975 年 12 月出土于湖北省云梦县睡虎地秦代古墓的一批竹制简书以及墓主人那个叫“喜”的官员。
【若非这个叫喜的基层官吏,恐怕世人对政哥的刻板印象还停留在史书上所记载的暴君二字上,1155 枚秦简,一共西万多字,记载了秦统一六国的战争以及历史大事。
十种文书,更包括了南郡太守腾颁发给下级官府的文告以及考核标准,还有秦律条文。
从那秦律条文里可以看出陈胜吴广起义就是一个阴谋,秦律根本没有严苛到失期就会被斩首的程度,这是对秦法的污蔑!】
嬴政的心头一震:陈胜吴广起义?一个叫喜的基层官吏?
这些都是他死后所发生的事么?就连史书上也骂他是暴君,还骂了二千多年?
嬴政的神情也陡地变得肃穆起来,他突地提议道:“萌萌,从现在开始,你能否将你所说的话以及寡人所说的话,都在心里默念一遍?”
“啊?为什么?”
“因为寡人想让你记住,记在心里。”
【哦,政哥说什么都是对的,他让我默念,我就默念,以后我和政哥所说的话也能编写成一本语录了,哈哈哈。】
此时的扶苏己然到达颖川新郑,在听到卫萌心声的同时,他看到了在战争的破坏下,曾经繁华的韩国旧都此刻是一片萧条凄凉之象。
城墙上还挂着叛乱者的头颅,而韩国的黔首们正以一种仇恨的目光盯着这支浩浩荡荡驶进城的秦国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