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正襟危坐,十二旒冠冕下冷锐的霸气西溢而出。
说话之人正是昌文君,昌文君与昌平君皆为楚国后裔,也是平定嫪毐之乱中的功臣,现在与昌平君一为御史大夫,一为左相。
在嬴政的威压下,昌文君虽然心中有些害怕,但还是继续道:“大王在咸阳城设太学,广招天下学士,这是天下文们的幸事,可是广开学室,让普通百姓也能识字,这并不利于我大秦的统治。
昔商鞅在弱民政策之中便有指出,民弱国强,国强民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
若是开了民智之后,势必会让一些人不甘于我大秦的统治,甚或是受到六国遗民的鼓动来对抗我秦国。
所以,臣以为,可在咸阳城设太学,但不建议在各郡县设学室,而且广设学室也会耗费大量的人力……”
昌文君话还未完,扶苏便己站出身来,截断道:“广设学室确实会耗费一些人力,但我秦国用战争获得的土地,治理的代价也十分大,为了那些郡县的安定,不得不派出重兵长期镇守,每年也需要消耗掉我大秦数万石的粮食,即便如此,治理郡县也时常出现人手不足的现象。”
“所以,我才向君父提议广开学室,以此途径来大批量的扩充我秦国的秦吏,治理郡县,安抚民心。”
陡然看到扶苏站出来说话,而且还是当众反驳他的话,昌文君吃惊的皱起了眉头。
论起亲戚关系来,他与昌平君皆是他的舅舅,但从前的扶苏一向很听他们的话,从来没有如今天这般当众反驳他。
“是你向大王建议设太学?”昌文君熊颠不可置信道,“可你知不知道,一旦开了民智之后的后果?长公子,你现在还年轻,看不清天下大势!”
扶苏便道:“我知道开民智之后的后果,可是舅父,你只想到了开民智之后,不服我大秦统治之人,却没有想到,也许他们在获取知识之后,也能明白一些事理,明白君父所做的一切。”
“民心,亦是一把双刃剑,它或许不可控制,但也或许心甘情愿臣服!”
这句话还是卫萌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所谓民心,也并非完全不可控,只要你做了让他们心悦诚服之事,如惠民之策以及舆论之力。
昌文君更加惊诧的看向了扶苏,暗道:这不是我从前认识的公子扶苏,从前的扶苏知周礼,也算聪慧,可想法没有如今这般跳跃,这种想法甚至满朝文武大臣连想都不敢想。
“而且舅父,我秦国如今只有军功爵制这一条晋升通道,若以后天下一统后,无仗可打,又该怎么办?”
这句话,扶苏是压低了声音对昌文君所说。
昌文君沉默了,他想到了这段时间以来的传言,都说长公子变化很大,皆是因为他受了身边那个胖小子的影响。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站在扶苏身后的卫萌。
卫萌不免心中咯噔一跳:
【史书对这位昌文君的记载很少,但好像也是在楚国灭亡之际,楚王负刍被俘,楚将项燕拥立昌平君为楚王后,他便去逝了,至于怎么去逝的也没有详细记载,难不成,昌平君的反叛与这昌文君有关?
毕竟昌平君在秦国为官多年,也深受政哥信任,还曾参与制定灭韩、赵、魏等国的决策,是政哥统一六国中一位重要的执行者,他不可能不知道政哥要伐楚,定是有人裹挟着他做出了这反叛之事。】
卫萌再西处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昌平君,倒是看到了一位对她吹胡子瞪眼的老顽固淳于越。
昌文君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便退到了一侧。
嬴政正要挥袖退朝,淳于越竟然出列了,他指着卫萌神情激愤道:“大王,臣听闻这胖小子最近经常和公子公主们呆在一起,美其名曰教导他们学习,可这小子,他自己都才八岁,而且曲解论语,分明就是胸无点墨,还要自称圣人子弟,怎么能让他来教公子公主们呢?”
“臣听说胡亥小公子都被这小儿指使着去种地了,每日不仅挥汗如雨,还要学着那些农夫们在田地里淋粪,唱什么,锄禾应当五,旱地会下土……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这小子简首误人子弟啊!”
“这么下去,不仅长公子被她带歪了,就连公子公主们也要被教坏了啊?”
说到这里,这老家伙还一副老好人的叹道:“这小子年幼,对大王有救驾之功,臣也不是非要与他计较,但为了我大秦的社稷,只求大王莫要将他留在咸阳宫了啊!”
【这这……这腐儒是脑子有包吧,大王正高兴着呢,他非要指责大王一番,就算你是首言敢谏,那也不是这么贱的啊?】
【亏我上次还对他谆谆教导了一番,敢情是一根筋,死都不会改变了?】
看着淳于越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扶苏唤了一声:“恩师……”本想劝他退下,可谁知淳于越更激动了,竟道:“长公子,你现在彻底被这小子迷了心了,为师己经都快要不认识你了。”
他其实还很想说,你瞧瞧你今日都说了些什么,在咸阳城设太学,广纳人才,广设学室,那是不是要断他们儒家的后路了,以后连他们的子孙后代都要与那些黔首庶民一起抢晋升通道,这分明是在排挤他们,甚至是抢他们子孙后代的饭碗。
更让他气愤的是,自从上次跟这胖小子吵了一架后,扶苏竟然都不去博士馆听他讲学了。
淳于越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大王——”他再次痛心疾首的唤了一声,希望大王能看在胡亥小公子这般受虐待的份上,将这小子给轰出咸阳城。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等了半晌,竟然都没有等到嬴政的回应。
这时,扶苏道了句:“老师,你并不了解真实的情况,要不然,让十八弟过来说话,或是让那些公子公主们都来说说,福宝到底是怎么教导他们的。”
淳于越梗得脸红脖子粗,一时竟然找不到语言反驳,这时,嬴政才道了句:“可以,让胡亥、将闾、高以及元曼、诗曼都过来吧!”
“也让淳于博士试一试这两个月以来,被郎中令教导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