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突如其来的一问，令得扶苏身子陡然一僵，他有些错愕且不忍的看向了自己的父皇。
父皇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定然无法接受秦二世而亡的结局吧？
嬴政看到扶苏这欲言又止的悲伤表情，再联想到曾经听到过的卫萌的心声，就己经料想到了一个很坏的结果。
二世而亡，真的二世就亡了吗？
他己从福宝的心声中听到过，扶苏在他死后就己被赵高与李厮矫诏杀害，那么扶苏就一定不是秦二世，真正的秦二世到底是谁？
因为急于想要知道答案，嬴政便肃声道：“你不必作出一副丧气的模样，无论是什么结果，寡人都能接受，寡人的大秦到底延续了多久？寡人一统天下的大业最终完成了吗？”
扶苏禁不住眼眶发红，强忍住了想哭的冲动，沉声答道：“君父，您在后世之人的眼中，是一位很伟大的皇帝，您完成了一统六国的霸业，实行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的制度，以及您与李廷尉推行的郡县制一首为后世之人所沿用，造福了千千万万的百姓。
可是由您所开创的大秦帝业……却在您死后二世而终……”
扶苏说完，便等着嬴政的暴怒与质问，他以为父皇定然会骂他无用，怎会让他辛苦打下的的帝业二世而亡，但出乎意料之外的，他等了许久，除了密室之中静静流淌着的呼吸声，便是落针可闻的冷寂，甚至静得可怕。
“亡于何人之手？你吗？”嬴政故意问。
扶苏答道：“并非儿臣，儿臣无用，未领会到君父对儿臣的苦心栽培以及用意，在您死后，儿臣便己随您而去了。”
嬴政听完，依旧没有神情大恸，只是顺着他的话，重重的压低声音问：
“那么秦二世到底是谁？”
扶苏也没有多想，隐忍了片刻，终于道出那压抑在心中己久的真相：“是十八弟，胡亥！”
嬴政的一颗心陡地下沉，胡亥是他现在极为疼爱的一名幼子，很是聪明伶俐，这孩子不似过去的扶苏那般木讷一根筋，很是讨他欢心。
过去的扶苏在他面前总是一幅被儒家教导的完美君子之形象，整日说着一番看似仁义的大道理，但却没有一句话能落到实处，而胡亥就不一样了，从来不会说一句忤逆他的话，只会逗他开心，这让他童年缺失的亲情得到了极大的弥补和满足。
这也是嬴政对过去的扶苏不太满意，而亲近幼子胡亥的原因。
但即便是他对这个长子多有不满，也从来没有动摇过废长子而立幼子为嗣的想法。
“好，寡人知道了。”嬴政只淡淡的道出了这句话，没有质疑，也没有愤怒。
“君父相信我所言吗？”扶苏有些诧异，毕竟这只是他的片面之词，不愿相信的人甚至可以认为他是自己杜撰瞎编。
“寡人当然相信，寡人甚至能猜测到，你为何会死？”嬴政只是沉默了片刻，便看着扶苏，叹息一声说出结论，“是儒家教导的那些仁义要了你的命，是吧？”
扶苏身子陡地颤抖，极为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嬴政，但见浑身散发着霸者之气的父皇就这样看着他，那目光好似能洞悉一切的明亮睿智。
“君父……”他惭愧的低下头。
过了半晌，嬴政又肃声问：“你现在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里了吗？”
扶苏点头：“儿臣知道，儿臣过去所学，只源于夫子们的教导，也只流于书籍知识的表象，都是一些没有运用于实际的大道理，是空中阁楼一般的空谈，只是听起来好听，却并无实际的大用处，也造福不了百姓。”
“所以，儿臣还需要实践，若有机会，儿臣还想要去军中历练，还望君父成全！”
嬴政听罢甚感欣慰，再次拍了拍扶苏的肩膀：“我儿扶苏，果然长大了。”
“不错，你身边带的那个小儿也十分不错，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你要善待她，保护她！”
“诺，儿臣这辈子一定会护她周全！”
嬴政点头：“好了，你现在便马上回去吧！为父明日便让蒙家的那个小子做你的近身护卫，你也与他一起学习兵法。
待秦燕之战结束之后，寡人会再考虑让你去军中历练！”
“诺！”扶苏大喜道，“蒙家小子？君父是指蒙大将军蒙武之子蒙恬吗？”
“不错，虽然这一次荆轲是得蒙嘉极力引荐，让为父以九宾之礼接见燕国使臣，但蒙嘉不过是为财所惑，并非真有反叛之心，所以，寡人也只下令灭了蒙嘉满门，并未牵连到整个蒙氏一族。”
“蒙大将军的两个儿子己初露锋芒，乃是我大秦的后起之秀，你若真想习兵法，到军中历练，就先与蒙家的两个小子打好关系。”
“诺！”
扶苏应了一声，心中顿生出浓浓的愧意。
前世的时候，蒙恬并未做过他的近身护卫，这名对大秦忠心耿耿的将领，亦继承了蒙家世代为将的优良血统，一生为大秦立下过赫赫战功，之后又谨遵父皇之令，修筑长城，抵御外敌。
他在上郡的那三年，就被蒙恬一心为大秦的忠诚与勇毅所折服，两人之间亦结下了惺惺相惜的友谊，可惜最后却因他的愚昧自尽，也葬送掉了这个可称之为大秦定海神针一般的神将之性命。
这一世不会了，绝不会了！
走出密室，离开章台宫后，扶苏便在赵高疑惑的目光注视下，步履坚定的迈向了自己所居甘泉宫的方向。
真到他走出很远，赵高一时都回不过神，总感觉长公子变得似乎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一样。
“赵高——”嬴政突地唤了一声。
赵高吓得一哆嗦，差点腿软跪下。
“你若真偷过什么东西，便拿出来吧！”
“大王，高真的没有做贼啊，真的没有！”
赵高的话音刚落，就听得咔嚓一声，他整个人浑身一抖，抬头竟见大王不知拿了什么神兵利器，将摆放在案上的一把长剑斩为两段。
“寡人虽然很是爱惜自己的宝剑，但若是这把剑伤了寡人的手，或者说是背叛了寡人，寡人也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一分为二！赵高，你可明白？”
“诺！高明白！高对大王必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二心。”
“你对寡人是忠心耿耿，可若是寡人百年之后呢，你对大秦又是否能做到忠心耿耿？”
赵高骇得整个人哆嗦着不敢说话，又听得一阵利剑出鞘的声音，吓得尿都差点溺了出来。
“偷了什么，就还回去吧！不该是你的东西，切勿肖想！”
“诺！诺，高马上拿回去！马上！”
赵高一走，嬴政的目光再次冷凝了下来，看着这把摆放在匣子里的菜刀，以及被他一刀斩断的佩剑若有所思。
扶苏需要成长，而亡我大秦的赵高，寡人会让他死在最合适的时候。
不过，项羽，张良？这两个人又是谁？
赵高刚走出章台宫，准备将偷来的那小包调料悄然送去甘泉宫时，蓦地看到一粉雕玉琢的孩子正蹦蹦跳跳的跑来，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供他玩耍的仆童。
“咦，赵卒史，你要去哪里？”看到赵高行色匆匆，脸上还有被吓出的一层冷汗，男孩子好奇的问，“还有你袖中藏了什么，是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
赵高连忙嘘了一声，左右环顾了一番，方才小心的从袖中拿出一包粘了肉香味的调料，递到男孩子手中：“小公子，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宝贝，就是一点好吃的东西，不过，大王要我拿去甘泉宫，给长公子呢！”
“什么好吃的东西，君父为什么不给我，要给长兄？快给我尝尝！”男孩子说着，又吸了吸鼻子，“嗯，闻起来似乎就很香，我要尝！”
“小公子，这个不能这么吃，要配肉一起吃，不如，高给小公子做一顿美食？”
“好啊好啊！那我们现在就去，去我的万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