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老城的钟声像一条温柔的缎带,把雾气轻轻撕开。街角豆浆铺子的蒸汽笼上来,像一朵不肯落地的云。林澈把最后一只碗摞好,抬头看见玻璃门外站着个女孩——白衬衫、牛仔裤,肩上背着一把旧吉他,正用指尖在玻璃上写“早安”。
林澈笑,推门递过去一杯刚滤好的豆浆。女孩接过,吹了吹,眉眼弯成月牙:“老板,我能在你门口唱首歌抵早餐吗?”
“唱吧,”林澈说,“但要小声,街坊们还在睡。”
女孩拨弦,声音像水淌过青石。她唱:“心似水明净,人生也就如此简单……”林澈听着,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澈儿,你记住,善待他人,也要善待自己。”
女孩叫许漫。她说自己是流浪歌手,从北走到南,只为找一个“能让自己停下来的地方”。林澈收留她在二楼小仓库里暂住,不收房租,只让她每天清晨唱一首“早安曲”。
日子像豆浆表面凝出的那层薄膜,温软而透亮。许漫的歌声成了街坊的闹钟;而林澈,则把自家铺子改成“云舒小馆”,门口挂一块木牌:
——“今日若你欢喜,请把欢喜留下;若你悲伤,请把悲伤带走。”
转眼入秋。一场暴雨毫无征兆地砸下来,把整条槐花巷泡进水里。许漫冒雨去救一只困在车顶的猫,脚底打滑,摔在碎玻璃上,右手的掌心划开一道口子,缝了七针。
医生说得静养,再不能弹吉他。许漫把自己关在仓库里,灯也不开。林澈每天把饭放在门口,饭凉了再换热的。第三夜,林澈端着热豆浆推门进去。
黑暗里,许漫缩在墙角,肩膀抖得像风里的叶。林澈蹲下去,握住她缠纱布的手,轻声背母亲那句话:“他人亦是自己。”
许漫抬头,满眼是泪:“我再也弹不了琴了。”
“那就先别弹,”林澈说,“你先学学怎么对自己好。”
林澈开始教许漫磨豆子、点卤水、压豆腐。纱布拆开那天,许漫用尚带疤痕的右手,把第一块亲手做的嫩豆腐端到林澈面前。林澈咬一口,笑:“比我的好吃。”
许漫也笑,眼泪掉进碗里,像两粒小小的盐。
冬至,云舒小馆门口排起了长队。人们听说,这里有个不会弹琴的歌手,却用一双有疤的手,把豆浆打出了音符。
那天的太阳像被磨亮的铜锣,照得整条巷子金黄。许漫把新写的木牌挂出去,上面是林澈母亲说过的话:
“己顺,示人以平和;己达,示人以谦恭;己喜,示人以沉静。”
许漫回身,看见林澈端着两杯豆浆,正对她笑。她忽然明白:流浪这么久,原来要抵达的从来不是远方,而是心里那片“水明净”的地方。
又一年槐花巷的春天。
清晨五点,钟声依旧。许漫把吉他重新抱起,指尖落在弦上,像老友重逢。她唱:
“淡看花开花落,漫观云卷云舒……”
林澈在铺子里应和,蒸汽裹着歌声,一起升上瓦蓝的天。
街坊们推门而入,第一句话不再是“来碗豆浆”,而是——
“早安,美好的一天开始!”
人生路上,他们终于学会:善待他人,也善待自己;他人亦是自己。
心似水明净,日子便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