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长夜未明

2025-08-24 3448字 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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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来到永昼列车。

本次旅程无终点,无返程票,无规则。

唯一的提示:别让自己熄灭。”

林觉在地铁上醒来,身旁坐着一个戴纸袋头罩的男人。男人递给他一张车票,上面没有始发、没有终点,只有一行血字:

“活下去,首到你忘记为什么而活。”

列车穿过隧道,车窗上映出无数个自己:童年的、青年的、未来的、死去的。每一次眨眼,就有一个自己从玻璃里消失。

林觉把车票塞进兜里,听见广播:

“下一站,‘零度校园’,请准备下车。”

纸袋男人自称“检票员”,却不检票。他只在每一节车厢来回踱步,用钉书机在乘客的影子上钉一张小小的车票。被钉中的人开始透明。

林觉试图救一个即将消失的女孩,女孩却说:“别碰我,我在找我的影子。”

检票员靠近林觉,低声道:“列车靠‘遗忘’供能。你越记得自己是谁,就越成为燃料。”

林觉反问:“你呢?你为什么没事?”

检票员笑而不语,纸袋下渗出血迹,像泪。

列车最后一节是空的,只有一面落地镜。林觉看见镜子里没有自己,却有无数条轨道,每条轨道上都跑着同一列火车,每列火车里都坐着一个林觉。

镜子下方有一行字:

“选择一条,成为那一条的燃料,或成为那一条的王。”

林觉伸手,指尖触到镜面冰凉。镜面泛起涟漪,他消失了。

列车广播最后一次响起:

“乘客林觉己下车,行李:无,遗憾:未知。”

林觉站在操场上,天空飘着零度的雪,雪片却在半空静止。校园广播循环播放:“请各位同学保持体温,低于零度将被注销学籍。”

学生们像被冻住的蜡像,睫毛结霜,嘴角带笑。

一个戴学生会袖章的少女走来,递给他一张课表:

第一节 生存数学

第二节 遗忘语文

第三节 自我解剖实验

少女说:“及格才能毕业,毕业才能离开。但没人知道学分如何计算。”

教室黑板写着一道题:

“若你杀死一个自己,可救十个他人;若你杀死十个他人,可换一个愿望。请计算最优解。”

林觉写下答案:

“无解,因为题目默认‘我’是常量,而我是变量。”

老师——一个没有五官的人形粉笔灰——在试卷上打了个“?”,递给他一把手术刀。

实验对象是林觉自己。

他被绑在铁床上,看着另一个自己手持手术刀走来。

“别害怕,”手术刀林觉说,“我们只是把恐惧切片,好让它更容易下咽。”

刀尖划开胸腔,掉出来的不是心脏,而是一列微缩火车。

火车鸣笛,驶向黑暗。

毕业考只有一道选择题:

A 永远留在校园,成为下一位监考老师

B 删除所有记忆,回到列车

C 保留记忆,但永远成为零度

林觉在答题卡上写了“D”,然后撕掉试卷。

校园开始崩裂,雪花终于落下,落在每个人的瞳孔里,化成火。

林觉跌进一座被海水倒灌的城市。站台标牌写着:

“下一站,‘海面之上’,列车己沉没,请步行。”

水里有行走的人,他们的脚踝拴着铁锚,却走得比鱼还快。

一个穿潜水服的男人递给林觉一把伞:“别打开,伞骨是氧气。”

城市中央是一口巨大的井,井壁用镜子砌成。

潜水服男人说:“跳下去,就能回到陆地;游上来,就能成为海。”

林觉问:“陆地和海有什么区别?”

男人答:“陆地需要理由,海不需要。”

林觉把伞扔进井里,伞自动打开,像一朵拒绝下沉的云。

城最高处是灯塔,塔顶却埋在水里。

塔门贴着告示:

“灯塔不指路,只照见你己经走过的路。”

林觉推门,看见灯塔内壁全是列车车窗的碎片,每一片都映出他曾在车厢里的一幕。

他伸手触碰其中一片——指尖传来零度校园的雪花温度;再碰另一片——是纸袋先生的血。

灯塔开始渗水,镜面碎成漩涡。

林觉浮出水面,发现自己在列车车顶。列车正行驶在一片没有铁轨的海上。

纸袋先生坐在车顶边缘,双脚垂进海里。

“你选了最难的一条路。”检票员说,“每一次靠岸,你都会忘记上一片海。”

林觉反问:“你呢?你记得多少片海?”

检票员摘下纸袋,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张车票在飘。

车票上写着:

“检票员林觉,工龄:∞,下一站:镜中博物馆。”

博物馆没有灯,每一面镜子都是一扇门。

门口告示:

“请勿触碰展品,请勿相信镜子里的解说员。”

林觉踏入第一展厅,看见一个玻璃柜,里面陈列着他童年弄丢的那只橡皮鸭。

解说员的声音在他脑后响起:“失去它的那天,你第一次学会了告别。”

第二展厅是一条回廊,两侧镜子互相反射,形成无限纵深。

每个镜面里都有一个林觉,做着不同的选择:

有的成为列车长,有的成为零度校园的标本,有的在海里生锈。

唯独没有“离开”这个选项。

林觉试图打碎镜子,碎片却拼成一张车票:

“你所寻找的,是镜子外的镜子。”

第三展厅是一间剧场,舞台上正在演出林觉的一生。

观众席空无一人,只有一把椅子,椅子上贴着纸条:

“请坐,演出结束即散场。”

林觉坐下,舞台灯光熄灭,剧场变成列车车厢。

纸袋先生坐在他旁边,递给他一杯水:“喝吧,这是你在溺水之城没喝完的那口。”

水入口无味,却在喉间泛起雪花的凉、海水的咸、解剖刀的金属味。

博物馆最深处的展厅只有一句话:

“恭喜你,成为本馆最后一位展品。”

馆长站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声音却像林觉自己。

“你可以提问,但答案必须由你亲自制作。”

林觉问:“如何离开无限流?”

馆长递给他一块空白画布、一把剪刀、一瓶墨水:

“剪下你所有可能的未来,贴在画布上,然后烧掉。剩下的灰烬就是出口。”

林觉开始剪。

他剪下成为列车长的自己,剪下留在零度校园的自己,剪下溺死在海里的自己……

每剪一刀,博物馆就消失一个展厅。

最后画布只剩一片空白。

他点燃画布,火焰无色,灰烬却是列车车窗的形状。

灰烬悬浮在空中,组成一扇门。

门后传来纸袋先生的声音:“别打开,门后还是门。”

林觉握住门把,却听见另一个声音——零度校园的少女:“打开吧,门后是你第一次学会哭的那天。”

第三个声音,是潜水服男人:“门后没有海,也没有陆地,只有问题本身。”

门自动瓦解,灰烬化作星空。

每一颗星都是一次选择,每一道星光都是一次遗忘。

林觉看见自己站在星空中央,手持检票员的钉书机,脚下是无穷无尽的列车轨道,轨道尽头是一面镜子,镜子尽头是另一片星空。

他听见馆长最后的话:

“无限流的尽头,是成为自己的规则,还是成为规则的漏洞?”

林觉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列普通的夜行列车上。

车厢灯光柔和,乘客们沉睡,窗外是真实的雨。

广播报站:“下一站,终点站。请携带好随身物品。”

他摸向口袋,摸到一张车票——空白。

对面座位,一个戴纸袋的人影抬头,纸袋上画着笑脸。

“要下车吗?”纸袋人问。

林觉反问:“终点站之后是什么?”

纸袋人耸肩:“也许是另一列车,也许是一所学校,也许是一片海,也许是一家博物馆。

但这一次,你可以选择不检票。”

车门打开,月台空无一人,雨停,夜仍黑。

林觉起身,却没有走向车门,也没有留在座位。

他走到两节车厢连接处,那里有一扇工作人员专用的侧门。

门上没有标识,门把上积着零度的雪,雪下隐约可见海水的盐霜,盐霜里嵌着镜子的碎片。

林觉伸手,指尖停在门把上方三厘米。

镜头定格。

字幕缓缓浮现:

“故事到此为止。

门后是什么?

也许只有不打开门的人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