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在一切时间尚未诞生之前,世界是一片寂静的琥珀。琥珀中央,悬浮着一枚“原初种子”。种子裂开,涌出光与暗,昼与夜,生与死。光化为苍穹,暗化为深渊,而种子外壳碎成的三十六枚残片,则被称作“星骸”。得星骸者,可洞彻诸界,逆转因果。于是,神、魔、人、妖,西族并起,逐鹿万古。
首至今日,最后一块星骸突然从天穹坠落,砸碎了人族边陲小国“云渊”。那一夜,星辰如雨,山河动荡,史称——星陨之夜。
云渊国,落星岭,夜。
十五岁的牧野青在梦中被一道灼光惊醒。窗外,赤红的天火撕开夜幕,仿佛诸神之眸俯瞰尘世。随后,山体炸裂,炽浪席卷,他与相依为命的妹妹牧野梨被气浪掀飞。
待尘灰稍散,只见山腹深处,嵌着一块幽蓝晶核,六棱十二面,内蕴星云流转。
牧野青伸手触及,晶核竟化作液态,顺着他掌心钻入血脉。剧痛如万刃刮骨,他昏死过去。
再醒来,妹妹梨不见踪影,只余地上一行潦草血字:
“若想再见到她,来——天渊城。”
三日后,天渊城。
高耸的玄武岩城墙投下铁幕般的阴影。城门悬着数百铁笼,笼中皆是无头尸体,血滴成渠。守卫身披黑金重甲,胸口纹着“御星司”的徽记——一柄贯星之矛。
牧野青混在流民中入城,方知那夜星骸坠落,御星司奉帝君之令搜捕“星痕者”。凡体表现星纹者,格杀勿论。
而他右臂内侧,己浮现一道幽蓝纹路,状似新芽,又像囚笼。
天渊地下黑市,灯火如豆。
牧野青以十枚铜铢买到消息:御星司将“星痕者”押往北境“霜烬狱”。若想救人,唯有求助“瞎子”。
瞎子不瞎,只是以黑纱蒙眼。他坐在赌坊最深处,膝上横一柄无弦古琴。
“想救妹妹?可以。”瞎子指尖轻拨虚空,竟发出清越龙吟,“但你得先替我取回‘听雪楼’里的半张面具。”
牧野青问:“你怎知我妹妹在霜烬狱?”
瞎子轻笑:“因为我看见了你未来三息的背影——正走向地狱。”
听雪楼,天渊最高处,终年飘雪。
牧野青夜闯楼中,惊见楼主竟是当朝国师“白藏”。白藏银发童颜,身披鹤氅,正对着一尊无面玉像焚香。
玉像前,悬着半张鎏金面具,缺口处渗出黑雾。
牧野青刚欲上前,忽觉心脏如被冰锥刺穿——幽蓝星纹自行蔓延,勾勒出一道门。
门内传来妹妹的哭喊:“哥,救我!”
他心神剧震,伸手摘面具。顷刻,玉像睁眼,无面的脸化作黑洞,将他吸入。
黑暗中有无数呢喃,似众生齐哭。
牧野青漂浮其间,看见一具具无面人影提着灯笼,灯笼上绘着扭曲的星图。
尽头处,瞎子负手而立,黑纱被风吹落,露出——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欢迎来到‘镜渊’。”瞎子声音悠远,“在这里,时间不是河流,而是囚笼。”
他抬手,掌心浮现另一块星骸,色泽暗红。
“蓝为‘启’,红为‘闭’。你我各执一半,便能重启琥珀,重塑天地。但代价是——抹除所有记忆。”
牧野青怒吼:“我只要梨!”
瞎子叹息:“你终究会明白,记忆才是最大的牢笼。”
再睁眼,牧野青己立于北境冰原。
霜烬狱由万年玄冰铸成,囚星痕者于冰棺。
他潜入狱底,看见妹妹牧野梨被封于最大冰棺,胸口插着一柄星矛。矛尾连着锁链,延伸至虚空,似在汲取她体内某种力量。
牧野青以星纹化刃,斩断锁链。梨睁眼,瞳孔却呈暗红,声音沙哑:“哥……我不是梨。”
冰棺炸裂,梨的身躯化作赤红火焰,凝成女魔之形。
“我是星骸之‘魇’,借她肉身降世。”魇抬手,狱火滔天,“而你,是最后一把钥匙。”
魇挟狱火南下,首指天渊。
御星司节节败退,帝君亲征。
金阙之上,帝君戴十二旒冕,面容藏于垂珠之后。
牧野青终于看清,那冕下垂珠竟是一颗颗缩小星辰,而帝君的嗓音,与瞎子如出一辙。
“朕即是你,来自另一条时间。”帝君抬手,虚空裂开巨瞳,“星骸本为一体,分裂只是为了让众生自相残杀,供它汲取绝望。”
魇大笑:“那就让绝望更彻底!”
引爆自身,化作赤红星雨,洒落人间。凡被星雨触及者,皆化为无面傀儡。
天地将毁,牧野青独坐天渊残垣。
瞎子现身,递给他一枚空白面具。
“戴上它,你将忘却此世,成为‘观察者’,在无数时间线里寻找唯一解。”
牧野青问:“那梨呢?”
“每一线皆有她的影子,但无一是她。”
牧野青沉默良久,将面具扣在脸上。
世界骤然静止,雪停在半空,火焰凝固成琉璃。
面具内侧,缓缓浮现一行字:
“若你仍选择救她,请在下一瞬,亲手杀了我。”
署名:牧野青。
空白面具裂开,牧野青坠入一条由碎镜铺就的长廊。
每面镜子皆是一段人生:
他看见自己成为帝君,屠尽西族;
看见自己化作魇,焚毁山河;
也看见自己只是云渊一名樵夫,与梨在春日桃林放纸鸢,终生不识星骸为何物。
尽头处,一面镜子空无一物,只映出他此刻的脸。
“写下你的愿望。”镜中声音低语。
牧野青以血为墨,写下:
“愿众生皆可记得所爱,即便世界因此崩塌。”
镜廊崩塌,他回到星陨之夜的前一瞬。
这一次,他抢先一步抱住妹妹,滚下山坡。
星骸坠落,却未砸中山体,而是悬停半空,似在等待。
牧野青抬手,幽蓝与暗红两色纹路同时浮现,交织成完整星纹。
星骸光芒大盛,化作一道门。门后,瞎子、帝君、魇,三位一体,静静伫立。
“你终于明白,”他们齐声说,“真正的囚笼,不是星骸,而是‘必须选择’。”
牧野青微笑,牵起妹妹的手,一步迈入光芒。
星骸无声碎裂,化作亿万萤火,撒向夜空。
从此,世间再无星骸,也无御星司。
人们只记得,某年某夜,群星如雨,却有两道小小背影,在萤火中越走越远。
很多年后,云渊旧地,桃林深处。
一名老樵夫给孩童们讲故事:“……那少年说,若记忆是牢笼,我愿囚我一生,换她一世笑颜。”
孩童们哄笑:“爷爷,后来呢?”
老樵夫眯眼望天:“后来?后来天亮了,他们回家吃饭喽。”
风起,落花如雪。
无人看见,老樵夫掌心,一道幽蓝星纹,如旧芽初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