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降临前,天空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撕开了口子,黑紫色的云倾泻而下。
林浔站在断裂的通讯塔顶端,耳机里只剩沙沙的盲音。最后一架救援无人机在十分钟前坠进了海里,金属残片像坠落的星。
“林工,撤离失败,你……自求生路吧。”
那是基地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她低头,脚下是正在崩解的人工岛——“极昼站”。这座为研究全球气候异常而建造的孤岛,如今被它自己招来的飓风撕成碎片。
海水翻涌,像无数只手在拉扯钢铁的骨骼。
林浔闭上眼,想起导师临终前对她说的那句话:
“无论你处于何地,处于任何危险之中,记住,风会引领你走向未来。”
她那时只当是一句浪漫的废话。
极昼站的核心实验室在地底二十米,保存着近十年的气象原始数据——那是人类最后的“气候地图”。
如果岛沉了,数据也亡了。
林浔决定回去。
她扣紧防风锁扣,从塔顶滑索而下。风像一柄柄看不见的刀,割开防风衣,在皮肤上留下火辣辣的疼。
半空里,她看见海面漂着一个孩子——七八岁,穿着基地员工的橙色救生衣,双手死死抱着一块浮板。
那孩子睁着眼,不哭,也不喊,只是随着浪上下。
林浔松开滑索,坠入冰冷的海水。
她抓住浮板边缘,把孩子拖上来。
“名字?”
“……阿九。”
“抓紧我。”
风更大了,浪墙足有三层楼高。
林浔一手搂住阿九,一手用备用安全绳把两人捆在一起。
她不知道实验室是否己进水,也不知道飓风眼会不会在下一秒碾过头顶。
她只知道,风既然来了,就一定有去处。
地下实验室的门被水压挤得变形。
林浔用消防斧劈开一条缝,钻进去。
备用电源还亮着幽蓝的微光,服务器像一排沉默的墓碑。
阿九缩在墙角,牙齿打颤:“姐姐,我们会死吗?”
林浔拔掉主数据盘,塞进防水袋,又抓起一把信号枪。
“不会。风把我们带到这里,也会把我们带出去。”
她想起导师教她的第一句话:
风不是敌人,只是方向。
地面开始倾斜,整座岛像被一只巨手缓缓摁进海里。
林浔拖着阿九,沿着应急通道往上爬。
出口处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色——那是飓风眼墙的边缘。
她们爬出通道时,正站在一块仅余二十平米的钢板上。
西周是咆哮的浪,头顶是旋转的云。
林浔把数据盘绑在阿九胸前,再用信号枪朝天开了一枪。
橘红的火球窜上高空,被风撕成碎屑。
“再坚持十分钟。”她对阿九说,也像对自己说。
第八分钟,一架灰蓝色的倾转旋翼机冲破云层。
机腹喷出的气流在飓风中撕开一条短暂的真空。
缆绳垂下,金属挂钩闪着冷光。
林浔先把阿九扣进安全环,再把自己挂上去。
飞机开始爬升,钢板在脚下被浪吞没。
机舱门关拢的瞬间,阿九突然哭出声来:“姐姐,风……风真的带我们走了!”
林浔抱住他,透过舷窗,看见整座极昼站被海水一寸寸吞没。
而在更遥远的天际,第一道晨光正穿过风暴的缝隙,像一条金色的裂缝。
半年后,国际气候大会。
林浔作为“极昼数据”唯一幸存者,在台上播放最后一段影像:
飓风眼墙内,一个孩子和一名工程师被风托举而起,背后是沉没的孤岛。
演讲结束时,她把麦克风轻轻推向身旁的阿九。
男孩用还带着童音的中文说:
“那天姐姐告诉我,风会引领我们走向未来。
现在我懂了——风不是来毁灭,而是来指路。
只要我们敢抬头,就一定能看见光。”
会场安静三秒,然后掌声像潮水。
夜里,林浔独自走上酒店天台。
城市灯火在脚下铺开,风从海面吹来,带着淡淡咸味。
她闭上眼,仿佛又听见导师的声音:
“风不会停,它只会换方向。
所以无论你处于何地,处于任何危险之中,记住——
风会引领你走向未来。”
她张开双臂,让风穿过指缝。
这一次,她没有抓住任何东西。
因为她己学会,如何与风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