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降临的第一夜,没有血月,也没有地震。
它只是让所有灯泡在同一秒熄灭,再亮起时,光变成了粘稠的猩红色。
人们抬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墙上咧嘴微笑,而真正的自己明明抿着嘴。
那天起,世界被分成“灯内”与“灯外”。灯内是苟活的残躯,灯外是狂欢的诡异。
我叫林照,北境“灯塔”第九任守火人。
灯塔不是塔,而是一座用活人骨与铁铸成的巨型灯笼,高悬在峭壁之上。
火,是火也不是火——它烧的是血。
唯有守火人的血,能让灯芯保持一尺白光,不被红潮吞没。
上任那天,前任守火人把匕首递给我,说:
“别指望救所有人,只要让后来的人看见路,就够了。”
他的血在灯芯里噼啪作响,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诡异会伪装。
它们学着人类的语气敲门,学着母亲的嗓音喊孩子的小名,甚至学着太阳升起。
第十七天,它们学着建了一座一模一样的灯塔,立在对面山巅,发出温柔的橘光。
避难的人们蜂拥而去。
我提着匕首站在门口,嗓子嘶哑:“那是假的!回来!”
没人听。
第二天,对面山头只剩下一座空壳灯塔,和满地整整齐齐的鞋——人却像被橡皮擦掉了。
那天,我把自己的左腕割开,让血流进灯芯。
白光暴涨,照出远处蠕动的黑影,它们第一次后退了半步。
原来诡异也会畏惧,只要代价够重。
第三个月,灯塔里只剩七个人。
粮食没了,我们吃书、吃皮带、吃墙皮上长出的黑色苔藓。
吃到最后,连苔藓都学会尖叫。
夜里,队员小迦开始梦游,站在灯罩边缘喃喃:“让我下去,妈妈在下面招手……”
我拽住她,她却用牙齿撕我的虎口。
血滴在地板上,映出一张陌生的女人脸,朝我笑。
我明白了,诡异己经钻进她的眼睛。
黎明前,我把她绑在椅子上,割开她的指尖,让血顺着铜管流入灯芯。
她的瞳孔由黑转红,再由红转灰,最后轻轻说:“谢谢。”
那一瞬,灯焰亮得像一轮白色的太阳,照得海面沸腾,无数阴影嘶叫着蒸发。
而我们,终于看清了海的尽头——那里有一艘船,真正的船,载着尚未被污染的幸存者。
原来我们一首守着的,不是陆地,而是通往希望的隘口。
第西十西天,灯油尽了。
队员全部牺牲,只剩我。
我把自己吊在灯芯上方,像一具风干的果实。
动脉割开,血顺着铜链淌下,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我想起前任守火人的话,忽然懂了:
“照亮”不是驱散黑暗,而是让黑暗里的人也看见彼此。
最后一滴血落下时,灯塔轰然炸裂。
没有火焰,只有一束极细极纯的白光,像一柄剑刺进天穹。
红光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久违的湛蓝。
我看见那艘船正鼓起白帆,载着孩子们的歌声驶入黎明。
我听见他们用我的姓氏命名那座新生的港口——
“照港”。
尾声
后来,人们在港口立了一尊无面铜像,底座刻着一行小字:
“当诡异降临,我愿以吾之鲜血,照亮人类前行的道路。”
每年赤潮回涌的夜晚,铜像的指尖会渗出淡红色的水珠,
像眼泪,也像灯油。
孩子们围着它唱歌,唱到副歌时,所有路灯会同时亮起——
白光,只有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