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999年,神座高悬。
万民匍匐,颂歌昼夜不息。金雾缭绕的苍穹之巅,众神以雷霆为鞭、以星光为锁,牧养人间三千年。
而我,生于尘埃,名不见经传,被史册称为——渎神者。
我叫阿黎。
出生在北境最贫瘠的矿坑,母亲咳出的黑痰里带着煤渣,父亲被神官征去修“天阶”后再没回来。十二岁那年,矿坑塌了,我被埋在最底层,听见同伴们的哀嚎被土石一寸寸掐灭。
濒死之际,我看见光——
不是救赎的光,而是神。
祂们立在云端,银眸低垂,像看一群蠕动的蝼蚁。
“北境矿脉枯竭,换一处便是。”
“凡人?再生一批。”
声音无悲无喜,如同风掠过草尖。
那一刻我明白了:在神眼里,我们连草芥都不如。
我没死。
一只枯瘦的手把我从废墟里刨出来——老矿工赫特,他少了一只眼,却说看见了比黑暗更黑的东西。
“孩子,你恨吗?”
我用指甲抠进掌心的血痕回答了他。
赫特教我识字,用的是被神官烧毁的禁书残页;教我打铁,用的是被神遗弃的陨铁。他说,神不是慈父,是窃火者——他们把火据为己有,让人类永远跪在寒冷里。
十六岁,我铸出第一把剑,剑身布满裂痕,却映出我灼烧的眼睛。
“剑名?”赫特问。
“裂星。”
天历1000年,众神降下“赐福”:北境所有十六岁少女须入神殿为“圣婢”,实则沦为玩物。
我的妹妹艾娅在名单里。
母亲哭瞎了眼,神官的银靴踏碎了她最后的哀求。
我提着裂星,在赐福之夜爬上神座阶梯。
阶梯由亿万信徒的脊骨铺成,每走一步都能听见亡魂的呜咽。
神殿里,艾娅被金链悬在空中,诸神举杯畅饮,酒液是她同伴的血。
为首的神明叫“渊光”,祂的瞳孔是旋转的银河。
“卑贱的雄性,敢擅闯圣地?”
我扯动嘴角,裂星划破掌心,血滴入剑锋。
“若众神无礼,视我于草芥——”
剑尖指向祂的眉心。
“那便以鲜血,弑神。”
渊光笑了,笑声震碎星辰。
祂抬手,万道雷光劈下。
我翻滚,裂星斩断雷弧,却挡不住神威。胸骨尽碎之际,艾娅的金链忽然断裂——赫特不知何时潜入,用最后一口气推开了她。
“阿黎……别回头……”
他被神焰吞没,骨灰如雪落在我脸上。
我怒吼着劈向渊光,剑锋却被祂两指夹住。
“虫子。”
祂轻轻一弹,裂星寸寸崩裂。
碎片扎进我的心脏,却意外触动了什么——
赫特曾说,陨铁里藏着“被神遗忘的星核”。
星核苏醒了。
我的血液逆流,碎片重铸,裂星化作一柄猩红长刃,刃身流淌着赫特的记忆:矿坑、残书、瞎眼的老矿工……
渊光第一次露出惊讶。
“你……”
我跃起,长刃贯穿祂的喉咙。
神血倾盆,浇在我身上,像一场灼热的雨。
渊光死了,但神不会真正死亡——祂的“神格”化作光点逃逸。
我追出神殿,看见整个天穹开始燃烧。
众神降临,万民跪伏,他们哭泣、咒骂、哀求,说我是“毁灭世界的恶魔”。
艾娅挡在我身前,瘦弱的肩膀像一片枯叶。
“哥哥,你走吧……”
我摇头,把她背到背上。
“世界从未站在我这边,又何惧为敌?”
那一日,我斩断神座支柱,让金雾散尽;我劈开天阶,让亿万脊骨得以安息;我以渊光之血为墨,在神殿残壁上写下:
“若众神无礼——
凡人亦可为刃。”
尾声
后来?
后来我被称作“弑神者”,被通缉,被歌颂,被恐惧。
但每当夜深人静,我会想起赫特的话:
“孩子,神最怕的不是剑,而是记住。”
所以我背上的艾娅会长大,她会教新的孩子识字;
所以我走过的焦土上会开出野花,名字叫做“裂星”;
所以当我再次举起长刃,不再孤身一人——
矿工、农夫、曾经的圣婢、被剜去膝盖的信徒……
他们站在我身后,眼里燃着同样的火。
而苍穹之上,众神终于低下了头。
祂们听见凡人的声音汇成洪流:
“若众神无礼——
吾等,皆弑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