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查到了吗?我的呢?我的分数到底多少啊?不可能!她怎么可能……”
客厅里传来养父张强焦躁地按着手机按键的声音,伴随着李桂兰同样气急败坏的催促。
“老张!快点!莉莉的分数!还有那个死丫头的!搞什么鬼,电话也打不通!”
南星缓缓站起身。
狭小空间里闷热的空气似乎也变得不同了。
她走到那面布满裂纹的、模糊不清的穿衣镜前。
镜中的少女,脸色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缺乏睡眠而显得苍白,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那双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像淬了寒冰的黑曜石,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灼热的火焰。
——那是复仇的火焰,是终于挣脱泥沼、即将翱翔九天的凤凰之焰。
她对着镜子,极其缓慢地,勾起唇角。
那不是一个属于十八岁少女的明媚笑容,它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漠然。
就在此时,筒子楼下,由远及近,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巨大喧嚣!
“是这里吗?市一中提供的地址就是这栋楼!”
“没错!省状元南星家!快!别让人抢了头条!”
“天哪,状元住这种地方?反差也太大了!快拍快拍!”
汽车的鸣笛声、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记者们亢奋的呼喊声、相机快门疯狂的咔嚓声、还有左邻右舍被惊动后涌出家门看热闹的议论声……
所有的声音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筒子楼惯有的沉闷和死寂,如同一颗炸弹在狭窄的院落里轰然引爆!
“怎么回事?外面吵什么?”张强从沙发上猛地站起来,几步冲到窗边,一把拉开那扇积满油污的旧窗帘。
只看了一眼,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桂兰和张莉莉也察觉不对,扑到窗边。
“啊——!”张莉莉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嫉妒。
“记者!全是记者!他们…他们喊南星的名字!省状元?开什么玩笑!她作弊!她一定是作弊了!”
她歇斯底里地抓住李桂兰的胳膊摇晃,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李桂兰也彻底懵了,肥胖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她茫然地看着楼下黑压压的人头、闪烁不停的闪光灯,那些长枪短炮的镜头,此刻在她眼中无异于择人而噬的猛兽。
“省…省状元?那个死丫头?”她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调,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灭顶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咚咚咚!咚咚咚!”家门被敲得震天响,比刚才李桂兰拍南星房门时猛烈十倍不止。
“南星同学在家吗?”
“张先生,李女士,恭喜你们培养出省状元!请开门接受采访!”
“南星同学,分享下你的学习心得吧!”
门外记者们七嘴八舌的喊声清晰地传了进来,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和探究。
张强和李桂兰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慌乱和恐惧。
怎么办?
开门?
说什么?
不开门?
外面这么多人,堵着也不是办法!
南星那个死丫头呢?
她怎么还不出来?
无数个念头在他们混乱的脑子里疯狂冲撞。
最终,在门外越来越响的催促和闪光灯透过门缝的频繁闪烁中,张强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
他脸上强行挤出一种极其僵硬、扭曲的笑容,肌肉抽搐着,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一把拽过还在发懵的李桂兰,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凶狠。
“快!笑!给我笑!对着镜头!说我们对她好!把她当亲女儿!听见没有!别乱说话!”
李桂兰被他吼得一个激灵,看着丈夫那张因紧张和强颜欢笑而变得怪异狰狞的脸,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
她下意识地也扯动嘴角,试图模仿丈夫那“慈祥”的笑容,结果脸上的肌肉完全不听使唤。
笑容僵在脸上,嘴角神经质地抽搐着,眼神里只剩下无法掩饰的恐慌和心虚。
张强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那扇隔绝着两个世界的、摇摇欲坠的破旧木门。
轰——!
刺目的白光瞬间吞没了门口狭窄的空间,无数道闪光灯如同密集的闪电,噼里啪啦地打在张强和李桂兰骤然暴露在公众视野下的脸上。
灼热的光线让他们下意识地眯起眼,抬手遮挡,这笨拙的姿态更显狼狈。
“张先生!李女士!恭喜恭喜!”一个扛着摄像机的男记者几乎把话筒怼到张强鼻子底下。
“培养出省状元,此刻心情一定非常激动吧?能分享一下你们的教育秘诀吗?”
“我……我们……”张强被强光刺得头晕目眩,喉咙发干,准备好的“慈爱”说辞卡在喉咙里,只挤出几个干瘪的音节。
他努力想维持脸上的“笑容”,但那笑容在密集的镜头下显得无比虚假和脆弱。
肌肉僵硬地抽动着,额头上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偷偷用胳膊肘狠狠捅了一下旁边的李桂兰。
李桂兰浑身一颤,肥胖的身体往前挪了半步,脸上的肌肉同样僵硬地堆砌着。
声音又尖又飘,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夸张:“哎哟!高兴!当然高兴!我们家南星啊……”
她说到这里,目光下意识地瞟向那扇紧闭的、属于南星的房门。
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怨毒,随即又被强压下去,声音更加尖利刺耳。
“……打小就聪明!懂事!我们……我们一首把她当亲女儿疼的!是吧,老张?含辛茹苦……就盼着她有出息!今天……今天可算是……”
她的话颠三倒西,逻辑混乱,那“含辛茹苦”西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配上她闪烁不定的眼神,显得异常讽刺。
记者们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了这夫妻俩极不自然的表演痕迹和那份深藏眼底的恐慌。
他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话筒和镜头更是紧紧锁定这对表情管理失控的“状元养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