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天空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空气闷热而潮湿。
南星背上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帆布包，里面只装着几本课本、一个空瘪的钱包，钱包里只有她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几十块零用钱、一支笔和一个薄薄的笔记本。
她对正在客厅里嗑瓜子的李桂兰说：“妈，我去图书馆自习。”
李桂兰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耐烦地挥挥手。
“去去去！记得早点回来！下午还得把厨房那堆碗洗了！”
语气里满是嫌弃，仿佛她不是去学习，而是去浪费家里的空气。
南星沉默地应了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尘埃和潮湿气息的空气，胸腔里那股被压抑的窒息感才稍稍缓解。
她没有走向公交站，而是辨认了一下方向，脚步坚定地朝着城市另一端走去。
那里，矗立着市第二人民医院那栋有些年头的白色大楼。
目的地很明确，但过程注定是艰难的。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无权无势的，也没有任何社会关系。
想要接触到十七八年前、可能涉及婴儿非法调换的敏感档案，无异于大海捞针。
更是触碰一个庞大机构尘封秘密的禁区。
医院门诊大厅里人声鼎沸，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各种病痛带来的气息。
南星站在挂号缴费的长龙边，目光扫过导诊台后面穿着白大褂、表情或疲惫或麻木的护士。
再看向那些穿着行政制服、步履匆匆穿行于走廊的工作人员。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我很忙，别烦我”。
她走到导诊台前，声音放得轻而清晰。
“您好，请问我想查一些很多年前的病历资料，该去哪里？”
导诊台后的年轻护士正忙着整理一沓单据，头也没抬，语气公式化。
“查病历？去病案室。后面住院部一楼。”
她随手往一个方向指了指，随即又补充道。
“不过很多年前的旧病历可能早就归档了，不一定能查到。”
“而且查病历需要本人身份证和当时住院的病历号，或者首系亲属的证明才行。你有吗？”
南星的心微微一沉。
她当然没有张莉莉的病历号，更不可能拿出“首系亲属”的证明。
她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茫然和无措，声音带着点学生气的怯生生。
“啊？这么麻烦吗？我……我是市一中的学生，我们在做一个关于本市医疗卫生发展的社会实践调查。”
“老师让我们搜集一些早年间的病例记录样本，了解医疗技术的进步……也不需要很具体的病人信息，就是想看看那时候病历的格式、书写习惯什么的……”
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而充满求知欲，甚至还带点因为“任务”难以完成而产生的焦虑。
护士这才抬起头，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穿着朴素、背着旧书包、看起来确实像个好学生的女孩。
她脸上的公事公办稍微松动了一点，但依旧带着疑虑。
“社会实践？那也得有你们学校的介绍信啊。没有证明，病案室那边肯定不会让你随便翻的。这是规定，我们必须保护病人的隐私。”
“介绍信……”南星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失望和苦恼。
“老师只说让我们自己先来问问流程……那我回去找老师开证明？”
她试探着问，目光却紧紧盯着护士的表情。
护士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跟一个学生也说不通，摆摆手。
“反正没证明不行。你回去去找你们老师吧。”
她不再理会南星，低头继续忙自己的。
第一条路，堵死了。
南星没有离开，她在大厅角落找了个不起眼的长椅坐下，像其他等待看病的人一样。
目光却如同无形的雷达，冷静地扫视着整个大厅。
她在观察，在等待。
寻找可能的突破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大厅里的人流换了一拨又一拨。
南星的目光最终锁定在通往后面住院部的走廊入口处。
那里有一块小小的公告栏，上面贴着一些医院内部的通知、学习简报，还有一些纸张己经发黄的旧公告。
她的视线掠过那些字迹模糊的纸张。
突然，一张贴在角落、显然有些年头的“退休职工光荣榜”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张红纸己经褪成了粉白色，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名字和退休年份。
南星的目光如同鹰隼般迅速扫过，一个名字瞬间攫住了她的心神。
周淑华，妇产科护士长，退休年份：2007年。
周淑华！妇产科护士长！2007年退休！时间点完全吻合！
她很可能就是当年经手亲生母亲和张莉莉出生记录的关键人物之一！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南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站起身，装作不经意地靠近那个公告栏，迅速记下了名字和退休年份。
接下来，是更大的难题。
如何找到这个退休了十几年的老护士长？
医院不可能为她提供退休职工的联系方式。
南星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在走廊里穿行的、年纪明显偏大的清洁工、护工，以及坐在长椅上等待的、看起来像是老病号或家属的老人。
他们，或许就是医院里流动的“活历史”。
她走到住院部一楼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那里坐着几个正在闲聊的老人，看起来像是长期在此照顾病人的家属。
南星脸上挂起一个乖巧又带着点愁容的笑容，走到一位面相看起来比较和善的老奶奶身边坐下。
“奶奶，打扰一下。”
她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点不好意思。
“您知道咱们医院以前妇产科，有一位叫周淑华的护士长吗？大概……零几年就退休了。”
老奶奶愣了一下，推了推老花镜，仔细看了看南星。
“周淑华？周护士长？哎哟，那可是个好人啊！技术好，心肠也好！以前我家儿媳妇生孩子，多亏了她照顾！”
老奶奶似乎陷入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