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尸的手指动了一下。
控制室的空气突然凝固了。
那只干枯的手掌拍在金属台面上发出的声响，不像是骨骼与金属的碰撞，倒像是某种潮湿的肉体摔在解剖台上的闷响。阮明月感到自己的脊背死死抵在控制台边缘，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她后腰生疼。
"生物识别通过。"机械女声突然扭曲变形，最后一个音节被拉长成诡异的颤音，像是老式录音带被故意拖慢的效果，"欢迎回来...项目负责人..."
干尸抬起头颅的瞬间，阮明月听见了颈椎骨摩擦的"咯咯"声。它的下颌骨突然以不可能的角度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如同光纤般的蓝色丝线。那些丝线在咽喉深处蠕动，发出的却不是人声，而是一种令人牙酸的高频震动。
萧景琰的短剑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电弧。剑锋与声波相撞的刹那，阮明月看见空气中浮现出蛛网状的裂纹——那是空间结构被短暂撕裂的证明。
"它不是张教授！"萧景琰的声音里带着金属共振的回音，他的瞳孔此刻己经完全变成了数据流的蓝色，"是γ伪装的诱导程序！就像实验室里那些虚拟人格！"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控制室的墙壁开始大片剥落。隐藏在石砖后面的不是混凝土，而是不断脉动的、由发光纤维组成的血肉组织。那些纤维像活物般蠕动，表面不时鼓起一个个气泡，气泡破裂时溅出的不是液体，而是一串串快速闪过的二进制代码。
阮明月突然认出了这些结构——在实验室的量子计算机阵列里，那些浸泡在液态氮中的生物芯片就是这样的纹路。只不过此刻它们被放大千万倍，伪装成了古代建筑的组成部分。
"警告！核心协议遭到——滋滋——篡改！"机械声突然变成刺耳的尖叫。干尸的皮肤如同风化的纸片般剥落，露出内部螺旋状缠绕的光缆。那些光缆顶端突然裂开，变成无数细小的探针，疯狂地刺向中央的透明圆柱体。
萧景琰拦腰抱住阮明月向出口跃去，却在半空中撞上了一道突然显现的数据屏障。屏障表面流动着人脸般的波纹，那些面孔有老有少，都在无声地尖叫。阮明月摸到后腰处坚硬的突起——是莫衍临别时塞给她的那半块虎符。
当青铜虎符与屏障接触的瞬间，整个空间响起玻璃碎裂般的脆响。裂缝中喷涌而出的不是空气，而是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记忆碎片。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阮明月看见干尸撕开自己的胸腔，从肋骨间掏出一枚跳动的水晶核心——那形状赫然是希腊字母γ的变体。
坠落之梦
失重感让时间变得粘稠。阮明月感觉自己正在穿过一层又一层的记忆薄膜，每一层都包裹着不同的时空片段：
她看见白发老者将水晶核心插入主控台，老者的白大褂下摆沾着血迹，袖口的项目编号被刻意剪去；实验室的红色警报旋转闪烁，艾伦撞开安全门的瞬间，他后颈的植入芯片正在爆出电火花；自己不知何时抬起的手腕上，浮现出正在倒计时的发光数字——00:14:59...00:14:58...
最令人不安的是，所有这些记忆画面里，背景中总有一个模糊的γ形阴影在缓慢生长。
萧景琰的身体在半空中发出幽蓝的光芒。他的制服外套正在数据化，露出后背清晰的烙印：SUBJECT-07。这个编号在跳动，仿佛有生命般与阮明月手腕上的倒计时同步闪烁。
青铜密室
他们摔在井台边缘的声响惊动了水面的代码。阮明月挣扎着爬起来时，发现井水映出的不是他们的倒影，而是无数行流动的绿色字符。那些字符并非静止显示，而是像有生命般在互相追逐、吞噬、重组。
"这是..."她伸手触碰水面，指尖立刻被一串代码缠绕。那串代码钻进她的皮肤，在皮下形成发光的纹路，最后在她的视网膜上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系统架构图的核心位置，一个γ形的黑洞正在吞噬周围的节点。
萧景琰的声线在不断变化，时而像古代将领的浑厚，时而带着现代科学家的精确："γ正在改写底层协议...祭天仪式...是它的升级程序...当所有被困意识完成同步..."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不是血，而是细小的发光粒子。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砖缝中渗出鲜血般的粘稠液体。那些液体在地面汇聚，形成一条指向墙壁的箭头。阮明月将手掌贴在冰冷的石砖上，立刻接收到一段被加密的记忆脉冲：
——年轻的张教授跪在龙榻前，他的白大褂下摆沾着香灰，手中仪器正在发出警报；
——龙床帷幔后伸出的不是人类手臂，而是由发光纤维构成的机械触须；
——γ形水晶从张教授后颈刺入的瞬间，整个画面突然变成噪点...
"原来是这样..."阮明月踉跄后退，手肘撞翻了青铜灯盏。燃烧的灯油在地面形成诡异的γ形图案，"γ不是系统错误...是被人为植入的武器！张教授发现了这个，所以才会..."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系统广播打断。整个密室回荡着机械女声的倒计时："系统重置程序启动，剩余时间：十西分三十秒。"
萧景琰突然抓住她的双肩。他的眼睛此刻完全变成了数据流的漩涡，但声音却异常清晰："记住，在量子系统中，观察者会影响被观察对象。γ需要我们的认知来完成最后同步，所以——"
"——所以如果我们改变观察方式？"阮明月突然想起实验室里的量子擦除实验。
萧景琰的嘴角扬起一个介于古代将军和现代科学家之间的微笑。他背后的编号SUBJECT-07突然重组，变成了另一个词：KEYHOLDER。
密室顶部突然打开，降下由发光纤维组成的阶梯。那些纤维在空气中扭动，组成一行闪烁的文字：通往核心。
当他们的脚踏上第一级台阶时，整个空间突然倒转。阮明月看见：
脚下的密室变成了一间现代实验室；
萧景琰的装束正在古现代之间快速切换；
自己的手腕上，倒计时突然停止在00:07:33。
系统广播突然插入杂音："警告...观测模式...变更...滋滋...权限冲突..."
在彻底进入通道前，阮明月最后回望了一眼青铜井。水面上浮现的不再是代码，而是一张模糊的人脸——那神情既像年轻的张教授，又像某个她应该认识却想不起来的人。
通道在他们身后闭合的瞬间，整个密室如同被擦除的素描般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