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看着她的手在我的引导下慢慢拉满弓弦，“眼睛要看准靶心，呼吸要匀，拉满弦时憋住气，放箭的瞬间再呼气。”
箭“咻”地射出，虽没中靶心，却也落在了靶上。
她转过身时眼里像盛着晨露，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尖：“中了！姐姐你看，我中了！”
我扶着她的肩推开些距离，指尖却忍不住替她拂去鬓边的碎发：“不错，第一次能这样，己经很好了。”她的发丝软软的，蹭过我的指尖，像羽毛轻轻搔着心尖。
她学得极快，不过半个时辰，就己经能拉满弓。
只是准头还差些，射出的箭总落在靶心外围，有支箭甚至偏得离谱，擦着靶边飞出去，惊得远处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孟韫竹有些泄气，把弓往地上一放：“怎么总射不准？”
“别急，”我捡起地上的箭，走到她面前，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歪掉的发簪，指尖划过她的鬓角，“你看这箭头是钝的，初学就是要慢慢来。当年庄都督教我时，我练了三个月，才敢碰真箭。”
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那娘娘再教我一次，就像刚才那样，站在我身后。”
晨光漫过箭场，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重新站到她身后，手臂环住她时，能感受到她加速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像擂鼓般敲在我心上。
这一次，箭稳稳地落在了靶心附近，她欢呼着转身抱住我，我们都没说话，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混着风拂过箭靶的轻响，在晨雾里漫开。
接下来的几日，孟韫竹学得愈发认真。
她本就有武学底子，不过十日，就能射中靶心了。
有次她射出的箭正好与我之前射的箭并在一起，两支箭尾的羽毛轻轻碰着，像极了一对依偎的鸟。
“你看！”她兴奋地指着靶子，脸颊被风吹得通红，伸手就要拉我的手，快要碰到时又猛地缩回，只敢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衣袖。
我望着天边的朝霞，晨光落在她眼里，泛着细碎的金：“进步很快。”
她忽然凑近，声音低得像耳语：“都是姐姐教得好。”气息拂过我的颈侧，带着她惯用的熏香，我微微偏头，恰好看到她颤动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扫过我的心尖。
阳光穿过树梢，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她的指尖微凉，被我握在掌心时，渐渐暖了起来。
箭场边的菊花开得正盛，墨菊的香气漫过来，混着两人衣间的熏香，像一坛酿了半世的酒，在晨光里，悄悄漾开了醉人的甜。
几周过后，孟韫竹愈发娴熟，同时，长令德想着开一场皇家狩猎，好趁机拉拢大臣们的关系，正好还能物色妃嫔。
围场的秋意比宫里浓得早，晨露凝在草叶上，被初升的太阳照得像碎钻。
我坐在主帐前的观景台上，指尖拂过腰间的玉带，这是长令德去年生辰送的，玉质温润，上面雕刻的鸾鸟衔枝纹。
不过没啥稀奇，因为所有不受宠妃嫔过生辰他送的都是一模一样的玉带。
我今日穿了身石青色素面裙，只在领口用银线绣了圈暗纹，袖口收得利落，方便挽起。
头上没插过多珠翠，只一支赤金凤钗，钗尾垂着三颗东珠，走动时轻轻晃，不张扬，却也压得住场面。
孟韫竹来得不算晚，八抬暖轿刚落在围场边缘的空地上，轿帘便被侍女轻轻掀开。
她扶着侍女的手缓步走出，围场边的风正好掀起她石榴红的裙角。
她发间梳着飞天髻，正中簪了支赤金点翠的凤凰朝阳步摇，尾端的珍珠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扫过肩头，两侧各插了支累丝嵌宝的金簪，鬓边还斜插着一朵红宝石雕成的并蒂花。
见我望过去，她笑着上前行礼，声音清亮：“皇后姐姐今日气色真好，这身衣服衬得您愈发精神了。”
我抬手让她起身，刚要说话，就见济州协领之女江浸月快步走来。
她穿一身月白色骑装，腰间系着同色腰带，身姿挺拔，头上用碧玉簪简单束发，带着几分少年英气。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她规规矩矩行礼，“家父让小女过来问安。”
我打量着她，见她眼神明亮，身姿稳健，便笑道：“起来吧。看你这装扮，是要在猎场上露一手？”
江浸月脸上微红，却坦荡点头：“是，小女自幼跟着家父学骑射，想趁今日试试。”
孟韫竹也笑着赞道：“江姑娘这般利落，一看就是有真本事的。”
正说着，滟嫔扭着腰肢过来了。
她穿件水粉色宫装，裙摆绣满缠枝莲，领口袖口镶着金边，走动时金光闪闪。头上插得满满当当，金步摇、玉簪、宝石花钿叮当作响，活像个移动的首饰匣子。
滟嫔比我晚一年进宫，两年前才封嫔，封嫔后便招摇过市，一改往日怯懦，见谁都敢呛声。
“皇后娘娘，”她福了福身，眼神先瞟向孟韫竹，又扫过江浸月，语气阴阳怪气，“您瞧孟贵妃这身石榴红，太过扎眼，倒像是要抢娘娘风头。还有这位江姑娘，穿得这般野气，哪里像大家闺秀？后宫讲究端庄，传出去怕是让人笑话皇家没规矩。”
孟韫竹笑意淡了些，江浸月刚要开口，我按住了孟韫竹的手。
我端起茶盏抿了口，目光落在滟嫔身上：“滟嫔这话奇怪。皇家狩猎本就是展骑射、扬国威的地方，穿得利落才能显本事，难道要穿着层层宫装在马背上跌撞才叫规矩？江姑娘是将门之女，有此身手是家学渊源，也是我大启的福气，何来野气？”
滟嫔被噎了下，强笑道：“娘娘说的是。只是孟贵妃毕竟是女子，江姑娘年纪轻轻，这般张扬总不大好。前几日听闻孟贵妃练骑射，臣妾还当是玩笑，如今看来是要露一手了？只是不知比起当年的镇国夫人，还差多少呢？”
这话暗讽孟、江二人自不量力，但也看不出对镇国夫人有多大敬意。
恐怕在她眼里女人只能依附于男人，万万不可抛头露面，更别说什么上战场。
孟韫竹眉峰一挑：“滟嫔说笑了，镇国夫人是国之柱石，我怎敢比？但身为皇家妃嫔，总不能连弯弓射箭都不会，落人口实。今日倒想在娘娘面前献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