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宫，马车沿着平整的青石板路往城西行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车窗外便出现了圆敏公主府的轮廓。
府门不算阔气，却透着精致，是那种淡淡的青灰色，门楣上悬着块梨木匾额，“圆敏公主府”五个字用的是簪花小楷，笔锋娟秀，带着几分女儿家的灵动。
门前没有侍卫站岗，只立着两尊半人高的石墩，墩上雕着缠枝莲纹，被雨水冲刷得愈发温润。
旁边种着两株紫薇，此时花期正盛，粉紫色的花串垂在枝头，风一吹便簌簌摇晃，落得满地都是细碎的花瓣。
掀帘下车，守门的婆子笑着迎上来：“皇后娘娘可算来了，公主和长公主在里头等着呢。”说着引着我往里走。
进了府门，先是一片开阔的前院，地上铺着青石板，被往来的脚步磨得光可鉴人。
两侧辟出两块花圃，左边种着各色月季，红的、黄的、粉的，开得热热闹闹；右边是一片雏菊，白瓣黄蕊，看着素净又清爽。花圃中间留着条小径，铺着圆润的鹅卵石，踩上去微微硌脚，倒也舒服。
往前走了几步，便见一架葡萄藤爬满了花架，藤叶浓密，遮出一片阴凉。
架下摆着张石桌，西周围着石凳，桌上还放着个粗陶茶壶，壶嘴冒着袅袅热气，想来是刚有人在这儿歇脚。
花架尽头有座小小的月亮门，门楣上爬着些茑萝，红五星似的小花点缀在绿叶间，看着格外喜人。
穿过月亮门，便是内院。
这里的景致更显雅致，几间正房是青砖灰瓦，屋脊两端翘着小巧的飞檐，檐下挂着几串风铃，风一吹便发出“叮铃铃”的轻响。
窗棂是镂空的雕花，糊着浅碧色的纱纸，阳光透过纱纸照进屋里，映得地面上满是细碎的光斑。
院中有口古井，井口围着汉白玉的栏杆，上面刻着云纹，井旁放着个青釉水缸，里面养着几尾金鱼，偶尔有蜻蜓落在缸沿上，轻点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
院角种着棵老槐树，树干粗壮，需要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枝叶舒展，像一把巨大的绿伞，遮住了小半个院子。
树下砌着个小花坛，里面种着些兰草，叶片细长，透着淡淡的清香。
旁边还堆着几块太湖石，石形玲珑，上面爬着些青苔，看着颇有野趣。
跟着引路的侍女走进正厅，一股清雅的檀香混合着花香扑面而来。
厅内陈设简洁却不失格调，正墙上挂着一幅《春江垂钓图》，笔法疏朗，意境悠远。
下面摆着一张紫檀木的长案，案上放着个青铜香炉，里面燃着线香，青烟袅袅，顺着炉口缓缓上升。
长案两侧是两组梨花木的座椅，椅垫是湖蓝色的锦缎，绣着暗纹的兰草，看着雅致又舒服。
善嘉长公主正坐在上首的座椅上，她身侧的椅子上，坐着位女子，想必就是镇国夫人了。
镇国夫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看着温婉动人，皮肤白皙，透着淡淡的粉晕，像是上好的羊脂玉，不知情的人谁能猜到她曾是战功赫赫的女将军呢？
她穿着件月白色的素纱褙子，领口和袖口绣着几枝银线绣成的玉兰花，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腰间系着条水绿色的宫绦，末端坠着两颗圆润的珍珠，走动时轻轻晃荡，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她头上梳着个温婉的随云髻，髻上簪着几支翡翠簪，最大的一支是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凤凰的尾羽是用细小的蓝宝石缀成的，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鬓边还插着几朵新鲜的茉莉，洁白的花瓣上带着露珠，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她正微微侧着头，听长公主说话，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春水，看向长公主时，那目光里的缱绻几乎要溢出来。
令仪坐在下首的绣墩上，见我进来，立刻笑着站起身。
她今日穿了件水红色的罗裙，裙摆上用金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走动时裙摆轻晃，金线反射着阳光，像是落了满地的碎金。腰间系着条石榴红的腰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末端垂着两缕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摆。
她头上梳着双环髻，髻上簪着两支赤金点翠的发钗，钗头是小小的鸳鸯，翅膀上镶着细碎的绿宝石，一动便闪闪烁烁，格外亮眼。
鬓边还垂着两缕发丝，用珍珠串成的发绳系着，珍珠圆润，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扫过脸颊。
她的脸颊圆圆的，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像是盛着星光，看着格外讨喜。
“画代姐姐！”令仪快步迎上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心暖暖的，带着点刚剥完莲子的清香，“我早上还跟姑姑说，你要是能来就好了，没想到真把你盼来了！”
我笑着回握她的手，指尖触到她腕上的银镯子，冰凉凉的：“听闻长公主在你这儿，想着正好来看看你，前几托人送的那盒云片糕，我尝了，比御膳房做的还合口味。”
“那我让厨房再做些，”令仪拉着我走到她的座位旁坐下，又亲自给我倒了杯热茶，“这是今年新采的雨前龙井，你尝尝看，是不是比去年的更鲜爽些。”
善嘉长公主看着我们亲昵的模样，对镇国夫人笑道：“你瞧她们俩，倒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妹，当年在元帅府，令仪就总爱跟在画代身后，一口一个‘画代姐姐’，喊得甜极了。”
镇国夫人闻言，笑着拿起块精致的枣泥糕，放在长公主面前的碟子里：“小孩子家的情谊最是纯粹，她们俩投缘，也是桩美事。”
她说着，抬手替长公主拂去落在衣襟上的一点糕屑，指尖轻轻划过，动作自然又亲昵。
长公主转头看她，眼底的笑意温柔得像水，伸手握住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那默契与温情，像春日里的暖阳，让人瞧着心里也跟着暖和。
令仪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姐姐你不知道，姑姑这次来，给我带了好多江南的新奇玩意儿，有苏绣的手帕，还有惠山的泥人，个个都精巧得很，回头我挑些好的给你送去。”
我刚要说话，就见长公主拿起个剥好的橘子，递到镇国夫人嘴边，镇国夫人张嘴接住，细细嚼着，眼里满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