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艰难地穿透棚户区低矮屋檐的缝隙，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块。叶飞靠坐在冰冷的砖墙边，左肩伤口的灼痛在消炎药的作用下有所缓解，但神经依旧紧绷如弦。那块冰冷的鹰隼碎片紧贴着胸口皮肤，像一枚催命的烙印。“鼹鼠”的加密账户己收到他紧急筹措的巨额预付金，七十二小时的倒计时如同悬顶之剑。聋哑老人窗口那瞬间的细微反应和斜对面二楼冰冷的“注视”，如同两根毒刺扎在心头。
他必须再去一次报亭。不是为情报，是为确认老人的安危。自己发出的撤离信号，老人是否收到？是否安全离开？那份沉默的守护，他不能辜负。
正午时分，阳光炽烈。叶飞换上一身最常见的蓝色工装，戴着一顶沾着油漆污渍的旧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他混入老城区喧闹的人流，如同水滴汇入江河，朝着旧报刊亭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伴随着【都市耳语】的极限感知，捕捉着周围人群的情绪色彩——匆忙的灰白，讨价还价的焦黄，午后的慵懒淡蓝……暂时没有发现那冰冷的、无机质的监视感。
转过熟悉的街角，旧报刊亭映入眼帘。阳光照在褪色的招牌上，却驱不散一股异样的寂静。报亭的玻璃窗关得严严实实，里面没有开灯，昏暗一片。平时挂在窗口的几份当日报纸不见了，只有几张过期的旧报孤零零地耷拉着。报亭的门……从外面锁着一把崭新的U型锁。
叶飞的心猛地一沉！他脚步不停，如同最普通的行人，目不斜视地从报亭前走过。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捕捉到几个关键细节：
* 报亭玻璃内侧柜台边缘，一只老人常用的旧搪瓷茶杯翻倒在地，杯口残留着干涸的褐色茶渍。
* 靠近门内侧的地面上，散落着几枚硬币和几张零散的毛票，像是匆忙中掉落。
* 报亭侧面那扇平时供老人进出的、通往后面小隔间的低矮木门，门框上方靠近合页的位置，有一小片不起眼的、颜色深于周围木料的痕迹——像是指甲用力抓挠留下的印子，又像是……一滴早己干涸变暗的血迹！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叶飞全身！他强忍着冲过去砸锁的冲动，保持着平稳的步伐，走过报亭，拐进旁边一条堆满杂物的窄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都市耳语】全力开启，如同无形的雷达扫向西周！
没有！斜对面便利店的二楼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实，那股冰冷的电子监视感消失了！周围只有老城区午后惯常的市井嘈杂。但这反常的平静，却让叶飞的心沉到了谷底！
对方动作太快了！不仅精准预判了他会再来，而且在他甩掉可能的跟踪、自认为安全的这个时间点，提前一步……清理了现场！带走了聋哑老人！那扇小门上的痕迹……老人很可能是在试图从后门离开时遭遇了不测！
愤怒如同岩浆在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老人是他在这座冰冷城市里为数不多的、给予他无声信任的人！是他隐秘渠道的守护者！更是……一个无辜的、与世无争的聋哑老人！就因为和他有了关联？！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对方敢在白天、在市区动手，要么是肆无忌惮到了极点，要么就是有着绝对的把握抹除痕迹。报警？陈锋恐怕正等着他自投罗网。而且，警察介入只会打草惊蛇，让老人的处境更加危险。
叶飞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尘埃的味道灌入肺腑。他需要新的眼睛，新的耳朵。一个能在网络世界穿透迷雾，找到蛛丝马迹的人。他想到了那个在修车铺有过一面之缘、被老张提过一嘴的“键盘”——那个沉迷代码、性格孤僻的黑客少年。
城北，一片由老旧厂房改造而成的创意园区边缘，隐藏着一栋外墙爬满藤蔓、窗户蒙尘的破败小楼。这里远离主路，人迹罕至。叶飞根据老张之前模糊的描述，找到了位于地下室入口处、一个毫不起眼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布满划痕的门铃按钮。
叶飞按下门铃。没有回应。他耐心地等了十秒，再次按下。这一次，门上方一个极其隐蔽的摄像头镜头微微转动了一下，红光闪烁。
滋啦……门上的老旧通话器传来一阵电流杂音，一个带着浓浓睡意、不耐烦的年轻男声响起，背景音是激烈的键盘敲击声：“谁啊？推销的滚蛋！送外卖放门口！”
“老张让我来的。”叶飞对着通话器，声音平稳，“‘方向盘’有点小问题，需要‘专业调试’。”
短暂的沉默。通话器里键盘敲击声停了。几秒钟后，咔哒一声轻响，厚重的金属门锁弹开。叶飞推门而入。
门内是一条狭窄、昏暗的通道，墙壁着粗糙的水泥，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电子设备散发的臭氧味和……浓郁的泡面气息。通道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覆盖着厚厚隔音棉的铁门。
叶飞推开门。眼前是一个不足十平米的“洞穴”。墙壁上挂满了巨大的液晶显示屏，闪烁着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流、监控画面、网络拓扑图和不断滚动的加密信息瀑布。地上堆满了缠绕在一起的数据线、散热风扇嗡嗡作响的主机箱、空饮料罐和泡面桶。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布满按键和旋钮的弧形操作台前，陷在一张破旧电竞椅里的，是一个顶着一头乱糟糟鸡窝发、戴着厚重黑框眼镜、脸色苍白如纸的瘦弱少年。他穿着印有二次元角色的宽大T恤，手指正在一块机械键盘上以非人的速度飞舞，眼神专注地盯着面前主屏幕上疯狂滚动的十六进制数据流。
“键盘？”叶飞开口。
少年头也没抬，只是伸手指了指旁边一张堆满杂物的折叠椅，声音又干又涩，像很久没喝水：“自己找地方坐。老张的面子只值五分钟。说，什么‘问题’？” 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屏幕上，仿佛那里才是他的整个世界。
叶飞没有坐，首接走到操作台侧前方，确保对方能用余光看到自己。他拿出那部匿名手机，调出今早拍下的旧报刊亭照片——紧锁的门，翻倒的茶杯，散落的零钱，以及那张特意放大的、门框上疑似血迹的细节特写。
“这个人，不见了。”叶飞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寒意，“今天中午。报亭斜对面便利店二楼，早上有专业监视设备。我要知道，谁干的？人现在在哪？”
“键盘”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瞥了一眼叶飞手机上的照片。当看到那张血迹特写时，他镜片后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主屏幕上立刻分出一块区域，快速调取着临江市区的监控网络地图。
“旧城报亭…聋哑老头…”他喃喃自语，手指翻飞，调取着报亭周边道路、便利店的公共监控画面，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时间范围…上午九点到你出现前…目标：可疑车辆，携带大型装备的可疑人员，面部识别屏蔽或异常者…” 屏幕上瞬间弹出数十个监控小窗口，如同蜂巢般排列，画面被加速播放，人脸识别框和车辆特征识别框疯狂闪烁跳动。
“便利店二楼是盲区…妈的，老城区监控覆盖率真垃圾…” “键盘”低声咒骂了一句，眉头紧锁。“外围路口监控…过滤，过滤…白色厢货，无牌…上午十点零七分，东风路自西向东…十点二十，绕行至报亭后巷入口…停留…十一分钟！”
他猛地敲下一个按键，屏幕上锁定了一辆在加速播放的监控画面中一闪而过的、没有任何牌照的白色老旧厢式货车。画面定格在货车停在报亭后巷入口的瞬间。车厢门似乎开了一条缝，但角度刁钻，看不清上下车的人。
“时间吻合！目标车辆！” “键盘”语气带着一丝兴奋，手指再次舞动，调取后续该车辆的追踪轨迹。“离开后巷…上高架…下高架…进入…城西废弃化工厂区！信号消失！”
城西废弃化工厂区？叶飞眼神一凝。那是比棚户区更荒凉、更危险的区域，毒贩、流浪汉和非法交易的乐园，警力几乎真空。
“车内人员？”叶飞追问。
“看不清…等等！” “键盘”突然将其中一个监控窗口放大数倍，画面有些模糊，是距离较远的一个交通探头拍到的货车驾驶室侧影。“司机…戴鸭舌帽口罩…副驾驶…看身形是个男的…手里好像拎着…一个工具包？类似电工包或者…器械箱？”
他迅速截取副驾驶拎包男子的模糊侧影，导入一个复杂的图像增强和骨骼特征分析软件。屏幕上，模糊的影像被不断锐化、填充、建模……
“身高约178-182公分，体重80公斤左右，右肩略高于左肩…可能惯用左手或右肩有旧伤？步态…受过严格军事化训练！” “键盘”看着分析结果，语气变得凝重，“这他妈不是普通绑匪！是职业的！”
职业的！叶飞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和“鹰隼”有关！他们抓走老人，是为了什么？逼自己现身？还是老人知道什么？
“还有这个！” “键盘”突然将屏幕切换到另一个窗口，那是他后台自动扫描捕捉到的、某个加密程度极高的私人通讯频道的异常数据碎片，经过层层破解还原，显示出一串极其短暂、如同心跳脉冲般的加密信号发射记录，时间就在白色货车进入废弃厂区信号消失前几分钟！“信号源指向厂区深处！强度很弱，但模式…是‘鹰眼’系列战术通讯终端的加密握手信号！妈的，这帮人装备精良！”
鹰眼通讯终端！这是特种部队和顶级雇佣兵才配备的专业设备！叶飞的眼神彻底冰冷。对方的专业程度和武装力量，远超他的预估。
“键盘”摘下眼镜，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叶飞，眼神复杂：“你要找的聋哑老头，九成九被带到城西废厂区了。动手的是专业团队，装备精良，有军用级通讯。这活儿…水太深了。老张的面子，五分钟到了。”
他的意思很明白：情报给你了，这浑水我不趟了。
叶飞看着屏幕上定格的白色货车影像和那个模糊的职业身影，又看了看“键盘”苍白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和一丝忌惮。他没有强求，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叠用橡皮筋捆好的现金（远超市价），轻轻放在操作台边缘。
“谢了。这是咨询费。”他声音低沉，“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对老张也别说。”
“键盘”看了一眼那叠钱，又看了看叶飞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冰冷杀意的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默默地点了点头，重新戴上了眼镜，目光转回屏幕，手指再次在键盘上飞舞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是他敲击键盘的节奏，似乎比之前快了一丝。
叶飞转身离开这间充满电子噪音的“洞穴”。厚重的铁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屏幕的幽光。
城西废弃化工厂区。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SUV停在厂区边缘一处断墙的阴影里。车内，陈锋脸色铁青，听着耳机里技术部门的汇报。
“陈队，我们调取了旧城报亭周边所有监控，发现一辆无牌白色厢货在案发时间段出现在后巷，停留约十一分钟，随后驶向城西废厂区方向，在厂区入口监控盲区消失。”
“报亭店主，聋哑老人孙福贵，确认失踪。现场发现翻倒茶杯、散落零钱，后门门框发现微量人体组织，己送检DNA。”
“另外，技侦科在报亭附近检测到极其微弱的、非民用频段的加密信号残留，特征类似……境外某些私人武装使用的‘鹰眼’通讯器。”
又是城西废厂区！又是“鹰眼”通讯器！陈锋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叶飞！聋哑老人！刀疤脸！狙击手！鹰隼标志！这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而网的中心，就是那个神秘的网约车司机！他现在在哪里？聋哑老人的失踪是否与他有关？还是说……他才是下一个目标？
“通知下去！”陈锋对着麦克风低吼，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急迫，“一队、二队便衣，立刻向城西废弃化工厂区外围秘密集结！设立观察点！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厂区！目标：寻找失踪聋哑老人孙福贵！同时……密切注意叶飞的踪迹！发现目标，优先跟踪监视，非必要不得交火！重复，非必要不得交火！对方极度危险！”
他放下通讯器，看着远处那片如同钢铁坟场般沉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废弃厂区，眼神锐利如刀。风暴的中心，正在向这片死亡之地转移。而他，必须赶在更大的灾难发生之前，抓住那根关键的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