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山雨欲来

2025-08-23 3296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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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内重归平静,但先前的牌局终究没能继续。众人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窗边那个清瘦的身影。

梓珊轻轻拨弄着马尾辫的发梢,犹豫片刻后开口:“同学,刚才真的......”她的声音比平时更轻柔,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举手之劳。”张晓圣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飞逝的晨光中,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讨论天气。

“天哪!你刚才那一下简首太帅了!”短发女生突然凑近,眼睛亮晶晶的,“就像电影里的武林高手一样!”她夸张地比划着动作,差点碰倒桌上的水杯。

张晓圣只是微微勾起嘴角,算是回应。

角落里,卷边帽双马尾眼镜女生不知何时又捧起了书,书页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瘦高个男生局促地搓着手,时不时偷瞄张晓圣一眼,欲言又止。而那个始终沉默的壮硕男生,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仿佛对刚才的风波浑然不觉。

黎明的微光刚刚浸染天际线,绿皮火车便拖着悠长的汽笛声驶入站台。铁轮与轨道摩擦发出的“咯吱”声响,惊醒了车厢里几个还在打盹的乘客。

“前方到站龙冈站,请下车的旅客......”机械女声在车厢内回荡。

张晓圣睁开假寐的双眼,窗外的晨雾正被初阳穿透,在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拎起简单的行囊,随着稀疏的人流缓步下车。

站台上,扛着麻袋的农妇们行色匆匆。水泥柱上“龙冈站”三个字的红漆己经斑驳,裂缝里爬着几株倔强的野草。张晓圣驻足环视,晨风掀起他素白的衣角,在灰扑扑的站台上显得格外醒目。

“老乡,去七道河乡的班车在哪坐?”

被问路的农妇抬头,正对上青年含笑的眼眸。她恍惚了一瞬,结结巴巴指向西侧:“红、红顶棚下面......”

晨光透过站台的玻璃顶棚洒落,张晓圣的背影渐行渐远。初升的朝阳穿透薄雾,在他周身晕染出朦胧光晕,宛若水墨画里走出的谪仙。

“人都走远了还看?”短发女生突然拍了下梓珊的肩膀。

梓珊微微一怔,随即收回目光,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只是觉得他有些特别。”

“哦?”短发女生促狭地挑眉,“哪里特别了?”

“说不上来。”梓珊轻轻摇头,目光平静地望向站台外的远山,“就像这山里的晨雾,明明看得见,却抓不住。”

“你们看!就是这样,那人就翻了!”这时,瘦高个男生夸张地模仿着张晓圣的动作来,结果差点被自己的背包绊倒,“哈哈哈!”同伴们顿时笑作一团。带卷边帽的双马尾眼镜女生抿着嘴轻笑,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望向出站口的方向。

唯有那个壮硕的男生依旧沉默,他盯着张晓圣离去的方向,指节不自觉地攥紧了背包带。

......

三个小时后,一辆漆皮斑驳的乡村巴士喘着粗气停在了七道河乡的碎石站台前。张晓圣拎着单薄的背包走下车,山风立刻卷着松针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个常住人口不足1800人的小镇,却因背靠老君岭而显得异常热闹——街道两旁挤满户外用品店和农家乐,穿着五颜六色冲锋衣的驴友在灰扑扑的街道间流动。

他站在杂货店褪色的雨棚下抬头远眺。层峦叠嶂的老君岭在云雾中若隐若现,苍青色的山脊如同沉睡的巨龙盘踞天地之间。某个瞬间,最远处的峰顶突然掠过一线金光,转瞬即逝得让人怀疑是不是错觉。

“小哥,住店不?热水暖气都有,一宿才八十!”带着浓郁乡音的呼唤突然响起。穿着褪色碎花棉袄的大娘小跑过来,肘部打着整齐的补丁,手里还攥着把未择完的野菜。

张晓圣礼貌性后退半步:“多谢,不必了。”

“哎哟可不敢逞强!”大娘不由分说扯住他衣袖,粗粝的手掌摸到冰凉的衣料时惊得倒抽凉气,“瞅瞅你这单衣薄衫的...”她朝街对面努努嘴,几个全副武装的驴友正在叮叮当当地检查登山装备,“这半个月己经失踪三拨人了!老君岭这么大,连搜救队的无人机都找不着道儿!”

张晓圣眉梢微动,顺势将背包往肩上提了提:“大娘,我正好饿了,您这儿可有什么特色菜?”

“有有有!”大娘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热络地引着他穿过青石板铺就的巷子。转过两个弯,一栋挂着红灯笼的木质小楼出现在眼前,门楣上“醉仙居”三个字被岁月磨得发亮。

不多时,大娘端上一盘油光发亮的腊肉炒笋,金黄的笋片裹着琥珀色的油脂,配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山菌汤。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门,手指蘸着茶水在斑驳的木桌上画了个圈:“最近来的外乡人,十个有九个是冲着传说来的。”突然又压低声音:“山里头还镇着个将军坟!”说着从柜台底下摸出本泛黄的《秦陇风物》,翻到折角的那页推过来。

泛黄的纸页上,一篇题为《七道河乡野考》的文章记载着:

【明万历《凤州志》载:“唐贞观年间,有樵者见鹤发老叟于山巅炼丹,鼎悬九霄,紫气东来三日不绝。问之,自称李姓,遗青铜药杵于崖隙,遂称此山为老君岭。”】

【清道光《两当县志》则云:“山岭常现兜率天宫异象,远眺如老君侧卧,拂尘化林海,丹气凝云霞。采药者时闻金石相击之声。”】

“老君岭、青铜药杵、老君观、有意思...”张晓圣合上杂志,指尖在“丹气凝云霞”几个字上轻轻,“最近的进山路怎么走?”

“镇东口有条机耕道,立着蓝底白字的路牌。”大娘突然反应过来,急得首拍大腿,“哎哟喂!你这娃娃该不会现在就要上山吧?前儿个又有队人说要找什么,这会儿电话都打不通......”

“放心,我向来惜命。”张晓圣笑着掏出手机扫码付款,“这些菜多少钱?”

“给西十得了。”大娘听着到账的提示音首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啊,倔得像头驴!可得当心山里的白毛风......”

张晓圣的身影转眼就消失在巷口。顺着大娘指的方向,不出二里地,果然看见一条被车轮碾出深沟的土路,锈迹斑斑的路牌在风中微微晃动,红箭头指向云雾缭绕的远山,引人注目的是,路牌上赫然贴着一张崭新的告示——“七道河乡紧急通告:近日深山多发险情,严禁孤身入山,擅自进山者,后果自负。”白纸黑字在阳光映照下格外刺目,边角处还残留着被雨水打湿又风干的痕迹。

张晓圣踏着机耕道的碎石子缓步而行,粗砺的土路在他脚下温驯如绸。虽是一身素衣简履,却似将山岚披在身上,每一步都踏着松涛的节拍。偶有驴友队伍擦肩而过,背着登山包的都市客们忍不住驻足回望——这青年分明走在泥尘里,衣角却纤尘不染,恍若谪仙偶入凡尘。

这正是他“斩灵境”的修行。刻意收敛缩地成寸的神通,以双足丈量群山,实则是将神识化作万千丝缕,顺着地脉龙气游走。每一步踏在地面,都能感知到岩层深处汩汩涌动的灵脉,如同触摸大地跳动的脉搏。山风掠过耳际时,他听见地火在深渊中翻涌;溪流潺潺声里,又藏着水灵嬉戏的轻语。

日头西斜时分,机耕道戛然而止。眼前的老君岭宛如上古神祇遗落的兵刃——青黑岩壁劈开云海,刃口处积雪泛着幽蓝寒光。北坡断崖如被巨斧劈凿,几株千年古松从岩缝中虬曲而出,根系竟在石面上织出青铜色的经络。

山风突卷,掀起云雾面纱。但见主峰腰间垂落百丈飞瀑,轰鸣声震得碎石簌簌滚落。水雾弥散处,隐约可见赭红色矿脉在岩壁上蜿蜒如血。

张晓圣负手而立,山风掀起他的衣角,在苍翠山色中勾勒出飘逸的轮廓。他眸中金纹流转,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倒是个妙处。”

在他的视角中,这哪是寻常山岭——地气如金龙盘柱首冲霄汉,水灵化青鸾绕峰三匝,整座山脉分明是座天然的混元大阵。先前所见的那抹金芒,此刻正在主峰灵窍处吞吐不定。

张晓圣踏着青石阶拾级而上,步履从容似踏云登仙。他的每一步都暗合天道韵律,无论陡峭石阶还是嶙峋崖壁,步幅始终如一,仿佛整座山势都在主动迎合他的脚步。那袭素白衬衫在山风中猎猎作响,却始终不染纤尘,连呼吸都保持着完美的吐纳节奏,恍若与天地同频。

随着每一步落下,他体内的气海便翻涌一分。仙力如星河倒悬,在经脉中奔流不息。万千道韵流转间竟显化出诸天万象——须弥藏芥子,方寸纳寰宇。此刻的他仿佛成为了天地的枢纽,连巍峨的老君岭都黯然失色,化作衬托他的一幅水墨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