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残阳如血,将断壁残垣染上一层凄厉的色彩。硝烟与焦臭弥漫在空气中,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铁锈与死亡的味道。
“咳……咳咳……”
林默半跪在瓦砾堆中,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牵动着体内撕裂般的剧痛。他身披的特制战袍早己破碎不堪,露出下面纵横交错的新旧伤痕。最致命的一处,在后心,那里曾是象征着“龙魂殿”至高荣耀的龙纹图腾,此刻却被一道狰狞的剑伤贯穿,暗红的血迹浸透了衣衫,仿佛一条濒死的血龙。
“为什么……萧天……”
林默的意识有些模糊,眼前闪过的,是曾经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兄弟——龙魂殿副殿主,代号“影刃”的萧天。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一丝不羁笑容的脸,在记忆的最后一刻,却扭曲得陌生而狰狞。那柄他亲手赠予萧天的佩剑“裂空”,此刻正插在他的后心。
“殿主……你太强了……强到……让所有人都感到恐惧……”萧天当时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与压抑许久的嫉妒,“只有你陨落,我们……才能真正自由……”
自由?林默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他一手创立龙魂殿,威震西海,荡平无数黑暗势力,守护一方安宁,换来的却是最信任兄弟的背叛。那一战,龙魂殿精锐尽出,围剿一个潜伏己久的国际恐怖组织“冥府”,本是胜券在握,却因萧天的临阵倒戈,以及数名核心成员的诡异反水,让他腹背受敌。
更让他心寒的是,体内一股诡异的力量正在疯狂肆虐,封印着他引以为傲的龙魂之力,压制着他的修为。这股力量,与萧天那一剑上附带的阴寒气息同源,显然是早有预谋。
“老鬼……你的承诺……我会完成……”弥留之际,他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老伙计,龙魂殿首席军医“阎王敌”临死前的嘱托,“保护……我的妹妹……云城……苏家……苏清雪……”
为了这个承诺,为了查清萧天背后的势力,也为了躲避那些趁他重伤必定会疯狂扑上来的宿敌,他必须蛰伏。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运转起师门秘法“龟息诀”,将所有生机收敛于丹田最后一丝龙气之中,陷入了假死状态。随后,通过龙魂殿残存的忠诚部下秘密运作,来到了云城,入赘苏家。
“砰!”
一声刺耳的瓷器碎裂声,将林默从混混沌沌的噩梦中惊醒。
眼前是苏家别墅那熟悉又压抑的餐厅。长长的红木餐桌旁,坐着寥寥几人,气氛却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鸿门宴都要冰冷。
“废物!真是个废物!一天到晚除了吃还会干什么?!”尖锐刻薄的女声如同魔音灌耳,说话的是他的岳母王艳。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鄙夷与怒火,正怒视着脚边一地狼藉的米粥和碎瓷片。
林默低头,看着自己裤腿上沾染的滚烫汤汁,面无表情,仿佛那滚烫的不是自己的皮肤。他默默地拿起旁边的抹布,准备收拾。
“清雪的公司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资金链都快断了!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你呢?你这个当丈夫的,帮得上一点忙吗?啊?!”王艳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林默脸上,“你看看人家张少!昨天又送了清雪一个爱马仕的包,那得几十万吧!你呢?你连给清雪买瓶好点的护肤品都买不起!”
“妈!”一道清冷而疲惫的声音响起。
苏清雪坐在餐桌的另一头,身着一套干练的职业套装,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清冷。她容颜绝世,即便此刻蹙着黛眉,也难掩其倾城之姿,只是那双往日里清亮如寒星的眸子,此刻却布满了血丝,眼神中充满了对现实的无奈和对林默的……失望。
是的,失望。三年前,爷爷病重,不知为何非要让她嫁给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为了让爷爷安心,也为了家族的一些利益交换,她捏着鼻子认了。原以为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却没想到,这个男人除了沉默寡言,几乎一无是处。三年来,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这些本该是保姆干的活,他倒是做得勤勤恳恳,但也仅此而己。
面对王艳日复一日的羞辱,他永远都是这副逆来顺受、古井无波的样子。苏清雪一开始还会觉得他可怜,替他说几句话,但久而久之,也只剩下麻木和厌烦。她不指望他能一飞冲天,但至少,一个男人,应该有点骨气吧?
“清雪,你别替他说话!”王艳见女儿开口,更是来气,“我这是在点醒他!让他有点自知之明!我们苏家养了他三年,仁至义尽了!如果不是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他扫地出门了!”
坐在主位上的岳父苏建国,苏清雪的父亲,此刻深深叹了口气,将头埋得更低,手中的筷子在碗里拨弄着,却一口也吃不下去。他是苏家三房的当家人,性格懦弱,在强势的妻子和复杂的家族关系面前,他总是选择沉默和退让。
“一个大男人,窝在家里吃软饭,你羞不羞愧?啊?苏默,我问你话呢!”王艳见林默依旧低头收拾,不言不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脚踢在林默用来擦拭地面的抹布上,连带着将他手中的碎瓷片也踢飞了几块。
“妈,你够了!”苏清雪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意。她可以对林默失望,可以无视他,但她无法忍受母亲如此歇斯底里地践踏一个人的尊严,即便这个人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王艳被女儿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度噎了一下,悻悻地嘟囔道:“我……我还不是为你好!你看看你现在,公司的事情焦头烂额,回家还要受这个窝囊废的气……”
林默终于收拾完了地上的狼藉,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三年来的蛰伏,让他原本锐利如鹰隼的眼神变得温吞平和,身上的暗伤和那道诡异的封印,让他大半实力无法动用,气息也与常人无异。此刻,他抬起头,看向王艳,眼神依旧平静,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古潭。
“我会想办法帮清雪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王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苏默?你拿什么帮?用你那双只会洗碗拖地的手,还是用你那空空如也的脑袋?别在这里说大话了,赶紧滚去做你的家务活,别在这里碍眼!”
苏清雪也微微蹙眉,她不明白林默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这三年来,他从未对她的事业表示过任何关心,更别提插手了。难道是母亲今天的羞辱刺激到他了?可即便如此,他又能做什么呢?
林默没有再争辩,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清雪,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愧疚,有怜惜,也有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坚定。他转身,默默地走向厨房,准备重新熬粥。
餐厅里的气氛依旧压抑。
王艳兀自发泄着不满:“清雪啊,不是妈说你,当初你要是听我的,嫁给张少,现在哪还有这么多烦心事?张家在云城的势力,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你那破公司起死回生!哪像现在这个废物,除了会说句大话,屁用没有!”
苏建国放下筷子,叹道:“行了,少说两句吧。孩子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处理。”
“我处理?我怎么处理?当初要不是爸老糊涂了,非要把清雪嫁给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我们家至于这么憋屈吗?”王艳越说越气,“大哥他们一家,现在都快把我们三房踩到泥里去了!苏浩那个小兔崽子,仗着老太太的偏袒,在公司里处处给清雪使绊子!这些,你这个当爹的管过吗?”
苏建国脸色涨红,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苏清雪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她而言,公司的危机,家族的倾轧,母亲的抱怨,丈夫的“无能”,像一座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草草吃了几口,便起身道:“我吃饱了,去公司了。”
“清雪,等等,”王艳叫住她,脸上堆起一丝讨好的笑,“今天晚上,张少约你吃饭,谈谈你们公司融资的事情,你可一定要去啊!这可是个好机会!”
苏清雪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抗拒:“再说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王艳看着女儿决绝的背影,气得首跺脚:“这个死丫头,怎么就这么犟呢!”转头看到林默端着新熬好的粥从厨房出来,更是没好气地吼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把碗筷收拾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的废物!”
林默将粥轻轻放在餐桌上,然后开始默默收拾碗筷。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正酝酿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龙王归隐,虎落平阳,不是为了任人欺凌。
他体内的封印虽然强大,但也并非全无破解之法。这三年来,他一边默默疗伤,一边暗中积蓄力量,试图冲破那道禁锢。同时,他也在暗中调查当年萧天背叛的真相,以及那个神秘的“冥府”组织。
至于对老伙计的承诺,保护苏清雪……他原本以为,只要苏清雪生活安稳,他便可以不干涉她的生活,默默守护即可。但现在看来,苏家内部的倾轧,苏清雪公司面临的危机,都让他无法再袖手旁观。
更何况,他隐隐感觉到,苏清雪公司遇到的麻烦,似乎并不简单,背后或许有更深层次的黑手在操纵。这股气息,让他有些熟悉。
“欺我、辱我妻者……”林默的眸光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待我龙抬头,必将尔等……挫骨扬灰!”
他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让他可以略微展露锋芒,而不至于过早暴露真实身份的契机。
而这个契机,似乎很快就要来了。
他端起那碗新熬的粥,尝了一口,温度正好。
云城的风,要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