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并未多言，只是用浑浊的眼珠深深看了柳洛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重新坐回摊位后的石墩上。
“往北十里之外，一刻钟后等我。”柳洛耳中忽然响起一道细若蚊蝇的传音，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般沙哑。
柳洛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在摊位间闲庭信步。
他随手拿起一个摊位上的玉简假意查看，眼角余光却暗中观察着西周。
交易区依旧喧嚣，几个醉醺醺的修士正围在一处酒摊前高声谈笑，谁也没注意到这个戴着斗笠的普通修士。
约莫半盏茶时间后，柳洛放下玉简，状若随意地朝北面踱去。
他的步伐不紧不慢，与寻常逛累的修士并无二致。
在经过一处拐角时，他借着人群掩护，身形一闪便没入了一条偏僻小径。
林间雾气渐浓，柳洛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
他左手始终按在腰间储物袋上，右手则暗扣一张火鸦符。
虽然交易区附近少有劫修出没，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穿过一片茂密的铁杉林，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块不足一丈见方的林间空地，杂草丛生，几株野花在风中摇曳。
柳洛选了个背靠巨树的位置站定，这个角度既能观察来路，又能在危急时刻借树干掩护。
不多时，林间传来窸窣声响。
那男子踏着枯叶而来，灰色长袍上还沾着些许露水。
他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在柳洛身上扫视一圈后，突然抬手打出一道隔音禁制。
淡蓝色的光幕如水波荡漾，将二人笼罩其中。
“流光剑的品相你也看到了。”男子开门见山，声音比在交易区时更加低沉，“现在该让我验验货了。”
柳洛默不作声，从储物袋中缓缓取出一个乌木匣子。
匣子表面刻着防潮符文，边角处磨损严重，显然有些年头了。
当他掀开匣盖时，三枚鸽卵大小的黑色晶石静静躺在绒布上，表面泛着幽幽蓝光，仿佛有液态的阴气在其中流动。
男子瞳孔微缩，枯瘦的手指下意识向前探了探，又在半途硬生生停住。
他深吸一口气，鼻翼翕动间，竟有一缕黑气从晶石上被牵引而出，没入其鼻腔。
“保存得不错。”男子闭目品味片刻，喉结滚动了一下，“阴气醇厚，确实是上好的阴髓钻。不过...”他睁开眼，目光陡然锐利，“还差七枚。”
柳洛闻言，黑布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早料到对方会有此一说，当下不慌不忙地将木匣合上，手指在匣盖上轻轻叩击。
“道友说笑了。”柳洛声音平和，却字字如针，“十枚阴髓钻的价值，怕是能换两件上品法器了。若真有人能拿出这个数，何须等到今日与在下交易？”
林间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二人衣袍猎猎作响。
男子眯起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却又转瞬即逝。
他干笑两声，袖中手指不自觉地着，显然在权衡利弊。
“那你手上有多少？”男子声音陡然冷了下来，“若只有这三枚，今日就当没见过。”
柳洛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故作迟疑地沉默片刻，另一只手慢慢探向腰间。
随着“咔嗒”一声轻响，第二个更为精致的紫檀木匣出现在他掌心。
这木匣通体泛着暗紫色光泽，匣盖处还贴着一张全新的封灵符。
当符箓被揭开时，三枚足有鸡蛋大小的阴髓钻显露出来。
这些晶石不仅个头更大，内里的阴气更是凝若实质，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七彩光晕。
最奇异的是，其中一枚表面天然形成了漩涡状纹路，正是百年难遇的“阴涡钻”。
男子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脖颈处青筋暴起。
他强自镇定地伸出手：“让我细看...”
“且慢。”柳洛突然合上匣盖，后退半步，“六枚阴髓钻，三枚上品，三枚中品。这是在下拿命带出来的，多一枚都没有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决绝。
同时右手悄然捏了个法诀，周身玄黄之力暗暗流转。
林间不知何时安静得可怕，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男子脸色阴晴不定，目光在两只木匣上来回游移。
许久，他咬了咬牙：“三枚大的确实难得...但加起来还是抵不过流光剑的价值。你再补三百灵石，此事便算成交。”
柳洛闻言，黑布下的脸色骤然转冷。
“那算了，道友狮子大开口，我没办法做这笔交易了。”而当男子说出自己的报价后，柳洛也是极其果断的收起两只木盒子摇头说道。
他二话不说将两只木匣收入怀中，转身便走。
脚步看似坚决，实则刻意放慢了速度——他在赌，赌对方舍不得那枚阴涡钻。
一步、两步...当柳洛即将踏出空地时，身后终于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
“且慢！”
柳洛脚步一顿，却没有立即回头。
他微微侧首，余光瞥见男子正焦躁地搓着手，眼中满是挣扎之色。
“二百灵石！”男子声音发紧，“这是最低价了！”
柳洛缓缓转身，兜帽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面容。
他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得可怕：“道友，阴涡钻的价值，你比我清楚。”
这句话仿佛一柄重锤，狠狠砸在男子心头。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了几下，终于颓然叹道：“罢了...六枚就六枚吧。”
柳洛心下了然，不再多言。
走回空地，二人各自取出交易物品，在阳光下仔细查验。
流光剑通体冰凉，剑柄处的云纹在灵力灌注下会泛起青光，确实是上品法器无疑。
当最后一件物品验看完毕，二人同时松了口气。
男子迫不及待地将阴髓钻收入囊中，连告辞的话都顾不上说，转身就消失在密林深处。
柳洛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着流光剑。
林间雾气渐浓，将方才的交易痕迹尽数掩盖。
只有几株被踩倒的野草，在风中慢慢挺首了腰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