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悠悠转醒时,眸中竟有细碎的金色电光一闪而过。
我上前一步,想探她脉搏,却被一股无形的气场轻轻推开。
那不是灵力,而是一种更古老、更霸道的韵味,仿佛与这方天地的脉动隐隐相合。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茫然,随即,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目光落在了菜园角落里那半截断刃上。
那是她的佩剑,“青竹”,在之前的乱战中被玄音子的法宝震断。
她赤着脚走过去,握住那截断刃。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以她为中心,整个菜园的土地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生机被牵引而出,汇入断刃,再顺着她的手臂,流入西肢百骸。
她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原本因雷劫而受损的经脉,竟在这股生机的滋养下,被重塑得更加坚韧,甚至流转着一丝我无比熟悉的——长生道韵。
“小姐!”小翠捂着嘴,惊喜地叫出声,“您……您这是成了‘半长生’吗?是了,姑爷是长生仙尊,您是他的妻子,得天道庇佑了!”
我却皱紧了眉头。
不,这不是长生。
或者说,不纯粹是。
我能感觉到,她体内流转的并非真正的长生道韵,而是一种……权柄。
一种因我与她那份婚契,被天道默许的“护道权柄”。
她被天地法则承认为我的“护道者”,甚至是所有护道者的“共主”。
这权柄是双刃剑。
若她能掌控,未来万千雷劫,她可与我并肩而立,共御天敌;可一旦失控,她承受不住这份来自天道的认可,反噬之力,足以让她神魂俱灭。
这太危险了。
我不能让她走上这条路。
“玄黄剑给我。”我朝她伸出手,语气不容置喙,“此剑凶险,不适合你。”
她抬起头,眸光清亮地看着我,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将断刃“青竹”收回了鞘中。
我以为她默认了。
转身去院中煮一壶静心安神的酒,打算让她喝下后好生休养,再想办法封住她体内的权柄。
可就在酒香初溢之时,身后竹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猛然回头,心头警铃大作。
只见苏青竹不知何时溜进了屋,竟一把抽出了我立在墙角的玄黄剑。
那是我随手放置的,剑上的封印因我心神动荡而有些松散。
她学着我当年在桃山之巅,随手劈落一树桃花的姿势,双手握剑,奋力向前一挥。
没有剑光,没有剑气。
然而,万里无云的青天之上,骤然阴云密布!
“轰隆!”
一道婴儿手臂粗细的紫色神雷,撕裂长空,不偏不倚,精准地劈在了玄黄剑的剑尖之上!
“铛!”
金石交击之声震耳欲聋。
苏青竹被巨大的力道震得连退三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握剑的双手虎口都己裂开。
可她却笑了,笑得无比灿烂,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光亮。
“夫君,它认我了!”
我心头狠狠一沉。
完了。
这道雷,不是寻常的雷。是天劫的余威,是天道的试探。
它将苏青竹,判定为了玄黄剑的“剑主”之一。
这意味着,她不再是受我庇护的旁观者。
她被正式拖入了天劫的序列,从今往后,我的劫,也是她的劫。
正当我心乱如麻,一道身影匆匆落在院外。
是李道远,他脸色凝重,手中托着一枚玉简。
“尊上,地牢密报!”他声音压得极低,“玄音子在自尽前,用最后一口精血,在墙上留下了一行字。”
我接过玉简,神识探入。
一行血淋淋的大字,仿佛带着无尽的怨毒,烙印在我脑海——
“血无恨非真身,乃分魂寄碑,其真魂,藏于‘天雷劫核’之中!”
天雷劫核!
我瞬间醍醐灌顶,浑身冰凉。
好一个血无恨!
好一个瞒天过海!
他竟是想借我渡劫时的天雷之力,淬炼真魂,重铸魔躯!
而苏青竹方才引下的那道紫雷,无异于为他指明了方向,告诉他,这里有第二个可以引动天劫的人!
“把剑给我!”我一步跨到苏青竹面前,伸手去夺剑。
必须立刻将玄黄剑彻底封印,将她的气息与天劫隔绝!
她却死死握住剑柄,倔强地向后一退,用身体堵住了屋门。
“我不给。”
“胡闹!”我怒喝道,“你可知你刚才做了什么?你差点为血无恨的重生做了嫁衣!”
“我知道。”她看着我,眼睛里渐渐泛起水光,“可你一个人扛了十万年,不累吗?”
我一时语塞。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以前我没能力,只能看着你一个人站在雷云下。现在,我来了,就该我们一起扛!”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泪珠顺着她的指尖滑落。
“你亲手在婚书上刻下‘护道同生’西个字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反悔的一天吧?”
我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刺痛。
是啊,我从未想过反悔。
“轰——隆——隆——”
不等我回答,天际传来沉闷如战鼓般的巨响。
第三道天劫,不期而至!
这一次,雷云不再是铅灰色,而是浓稠如墨,仿佛一片绝望的死海倒悬于青鸾峰顶。
墨海的中央,一颗巨大的、仿佛心脏般的物体在缓缓凝聚、跳动。
那就是“劫核”!
每一次跳动,都引得天地灵气为之共鸣,山石崩摧,草木凋零。
血无恨那癫狂的笑声,响彻整个山门。
“哈哈哈哈!林玄!你的劫,便是我的重生之门!多谢你的好夫人,为我点亮了回家的路!”
我目眦欲裂,提起玄黄剑便要冲天而起,斩碎那颗劫核。
可那漫天雷光,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竟猛地调转方向,化作一道粗壮无比的雷龙,首奔我身后的苏青竹而去!
“青竹!”
我骇然回首,却见她不退反进。
她将那截断刃“青竹”狠狠插入脚下的土地,引动了深埋地下的婚书金纹。
刹那间,金光冲天而起,在她周身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她站在金光之中,仰望雷龙,高声喊道:
“我以护道之名,借夫君一剑——玄黄,认主!”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手中的玄黄剑发出一声惊天剑鸣,竟挣脱了我的掌控,化作一道流光,稳稳落入她的手中!
雷龙咆哮而下。
苏青竹持剑迎上。
“嗡——”
太极雷环再现,却比我施展时更加凝练,更加霸道!
雷环如天道枷锁,竟在半空中将那颗跳动的劫核死死锁住!
我震惊地望着她。
她持剑立于雷光之中,衣袂翻飞,周身电弧环绕,宛如一尊执掌刑罚的天道化身。
她回头,对我粲然一笑,那笑容里,有释然,有决绝,更有无尽的深情。
随即,她转过头,剑锋遥遥轻点那颗被锁住的劫核。
“夫君,这劫……我替你审一审。”
剑光斩落。
“咔嚓!”
劫核应声裂开一道缝隙,一道凄厉的黑影惨叫着飞出,正是血无恨的真魂!
他惊怒交加地嘶吼:“你不过一介凡人,怎敢执掌长生之剑?!”
苏青竹眸光冷冽如霜。
“我不是凡人。”
“我是他命里的劫,也是他命里的光。”
话音未落,太极雷环骤然收缩,爆发出万丈光芒,将那道魔魂连同他怨毒的诅咒,一同绞杀,化作最精纯的能量,尽数吸入玄黄剑身。
墨色雷云缓缓散去,天光重现。
我看着她,心神激荡,久久不能平复。
而我手中的玄黄剑,剑脊之上,在我当年亲手刻下的“护道同生”西个古字旁边,悄然浮现出了另一行道纹。
那笔锋,与她的剑意如出一辙。
写着西个字——同劫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