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山，是青云宗一个扫地的。
天刚蒙蒙亮，我就拎着扫帚在后山竹林里扫落叶。
粗布衣角沾着冰凉的露水，洗得发白的袖口下，一道暗金色的符文若隐若现。
那是十万年前，我亲手封印血无恨时，天地法则给我烙下的“长生印”。
我低头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用袖子将它完全遮住，继续挥动扫帚。
“沙沙”声中，山风拂过，金黄的竹叶像疲倦的蝴蝶，纷纷扬扬地落下。
我眯眼望着远处演武场上那些朝气蓬勃的身影，心里琢磨着，这样的太平日子，再过个十万年，好像也不嫌多。
刚这么想着，不远处的桃林深处就传来了争吵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苏青竹，你不过是掌门从山脚捡来的野丫头，也配穿他老人家亲赐的紫霞裙？”一个尖利的声音满是讥讽，“等我筑基成功，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是内门弟子张峰。仗着自己叔父是外门长老，向来横行霸道。
“我配不配，轮不到你说了算。”另一个清脆的女声毫不退让，“张峰，你再骂一句，信不信我立刻把你床底下偷藏的事报给执法堂！”
我嘴角一抽。这丫头，还是这么彪悍。
两人显然僵持住了。我叹了口气，拎着扫帚慢悠悠地晃了过去。
只看了一眼，我就知道张峰想干什么。
他扣在袖中的手指间，灵气微闪，显然是准备给苏青竹一个教训。
我没说话，只是将扫帚在地上轻轻一点。
一缕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劲力，自扫帚末端无声无息地渗入地脉，如同水滴落入平静的湖面，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下一秒，张峰脚下三寸浮土猛地一震。
“哎哟！”
他惊呼一声，脚底打滑，整个人重心失控，仰面朝天摔进旁边为了灌溉桃林挖的泥坑里。
苏青竹那张刚刚甩出去，本该炸在他脚边的“净水符”，好巧不巧地在他脸上爆开。
符水混合着泥浆，糊了他满头满脸。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苏青竹眨了眨眼，似乎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她愣了两秒，目光却越过狼狈的张峰，精准地落在了我刚刚拂动，不小心露出一角的袖口上。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她几步窜到我面前，也不管旁边还在泥坑里扑腾的张峰，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死死盯着我的衣袖，鼻尖几乎都要贴上来了。
“老林，”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兴奋，“你这袖子上的花纹……怎么跟我在藏经阁最底层那本残卷上看到的‘九劫长生纹’，一模一样？”
我心头微震，面上却波澜不惊，不动声色地抽回袖子，淡淡道：“眼花了，那是前几天衣服破了，我自己缝的补丁。”
“补丁？”苏青竹歪着头，促狭地笑了，“那你昨晚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菜园子里打坐，头顶上还冒金光，也是我眼花？”
我动作一僵。
这丫头，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抓萤火虫，居然被她撞见我偷偷用道韵温养那些青菜根脉。
回到后山那间属于我的、西面漏风的小木屋，我从床底下摸出一坛最劣质的烧刀子，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一丝波澜。
我伸出手指，无意识地在满是灰尘的桌面上轻轻划过。
一道微不可察的道痕一闪而逝，桌面上的灰尘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抚平，瞬间光洁如新。
窗外，月光下，两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屋檐下的阴影里。
是苏青竹，还有她的跟屁虫小翠。
小翠正紧张地朝苏青竹比划着手势，嘴型无声地变换着。
我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这己经是她们连续第三个晚上跟踪我了。
第一晚，她们发现我从不点灯，却能借着月光“看”一本无字的古卷一看就是半宿。
第二晚，她们发现我菜园子里种的青菜，明明己经种了三年，不仅没老没烂，反而一根根长得跟碧玉一样，晶莹剔透，灵气逼人。
今晚，她们又发现了“九劫长生纹”的秘密。
我看到苏青竹紧紧咬着嘴唇，在一张小纸条上飞快地写下几个字：“他绝不是普通人。”
小翠探头看了一眼，眼珠子一转，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塞给她，嘴型说得更急了：“要不……写个婚书试试他的反应？”
我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第二天晌午，阳光正好。
我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给新栽的一批小白菜引来一丝灵泉之水。
菜园的破木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
苏青竹叉着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小翠，小翠怀里，还抱着一个巨大的竹筐。
筐里，是我那几棵用道韵养了整整三年的宝贝青菜。
现在，它们全被连根拔起，叶子都耷拉了，像打了败仗的公鸡。
我三年心血，毁于一旦。
苏青竹扬起下巴，一双眸子亮得像淬了火的星星，死死地盯着我：“老林！我今天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她顿了顿，指着筐里那些菜，一字一句道：“要么，我就把这些菜，全都拿去煮了喂狗！我告诉你，山下的野狗我都买好了！”
我捏着酒壶的手停在唇边，看着满地狼藉的菜园，又看了看她那副气势汹汹、仿佛要跟我拼命的模样，忽然就笑了。
我低低地笑出了声，摇了摇头。
“你这丫头……”
“真是比十万年前那个叫血无恨的魔尊，还难缠。”
话音刚落。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地底最深处传来，整座青云宗后山，连同我们脚下的土地，都跟着剧烈地晃了三晃！
我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不远处，那块我日日清扫，镇压着封印的石碑之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色裂痕，正“咔嚓”一声，带着无尽的怨毒与疯狂，悍然蔓延而出。
腥甜中带着毁灭气息的魔气，冲天而起。
血无恨的魔气，破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