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扎尔的声音里没有战胜强敌的喜悦，只有一种猎犬锁定血腥味的急躁。
“跟上。”
他没走向那座灯塔般宏伟的圣殿，反而转身，一脚踏进了那片由亚瑟轰出的、还在神经质抽搐的血肉荆棘丛中。
亚瑟沉默地跟上。
他那覆盖着骨刺的巨足踩在蠕动的血肉藤蔓上，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粘腻的汁液爆裂声。
“等等！”维罗妮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因灵能枯竭而嘶哑得厉害，“圣殿在那边！你带我们来这堆烂肉里干什么？”
德拉扎尔的脚步没停。
他甚至没回头，只是用一种教导无知幼童的轻蔑口吻说：
“方舟世界的方士，总喜欢把珍宝藏在最华丽的盒子里，却把钥匙丢在最肮脏的泥地里。”
他侧过头，帽檐下的黑渊扫过战场。
“而我们，刚刚把泥地清理干净。”
话音落下，他不再解释，径首走向那片血肉丛林的中心。
维罗妮卡愣在原地。
铁下巴哼哧着，终于把那截该死的幽魂剑刃从肚皮里拔了出来，骂骂咧咧地跟上，显然一个字都没听懂。
丛林的中心，是卡兰卓斯倒下的地方。
影之猎手的尸体，正被那些贪婪的荆棘藤蔓飞速消化，墨绿色的甲胄和传奇般的血肉，都在迅速化为这片血肉之地的养料。
德拉扎尔大步上前，没有丝毫犹豫。
他伸出手，像掏一袋垃圾一样，插进凤凰领主那破碎的胸甲里，粗暴地摸索着。
片刻后，他掏出了一件东西。
一块巴掌大小的翠绿色灵骨碎片，上面用最古老的灵族符文，雕刻着一个名字。
凤凰领主的真名魂石。
“看，”德拉扎尔举起魂石，像是在炫耀一件刚得手的漂亮玩具，“这就是钥匙。”
他捏着那块魂石，走向庭院深处一面空无一物的白玉墙壁。
他伸出那把刚饮过神血的凶刃，以一种古老得近乎仪式的手法，在墙上飞速刻画出一个无比繁杂的符文。
“这是科摩罗最古老的抄经士，耗费数个世代才破解的密道。”他将魂石按入符文的中心，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傲慢，“它能绕开所有方舟世界的灵能大阵，首通‘无尽旋梯’。”
符文亮起一道刺眼的光。
然后……
“滋啦”一声。
那光芒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彻底熄灭。
墙壁，冰冷，光滑。
纹丝不动。
德拉扎尔举着魂石的动作，僵住了。
“……该死。”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黑渊般的眼睛里，自信第一次褪去，闪烁着的是高速运转的分析与判断。
他的知识没错。
只是……过时了。
亚瑟没有理会这个“盟友”的窘境。
他胸口的心脏熔炉，那道与安琪拉生命同频的幽紫色脉冲，正在发出焦躁的、不耐烦的搏动。
这个自作聪明的黑暗灵族，在浪费他的时间。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根吞噬了凤凰领主血肉的荆棘，仿佛感应到了亚瑟的意志，如同一条苏醒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德拉扎尔握着魂石的手臂！
德拉扎尔脸色剧变！
他想甩开，却发现那根藤蔓的力量大得惊人，紧紧箍住了他的手腕！
这不是合作，是污染！是侵占！
一股源自亚瑟的、最原始的泰伦吞噬之力，通过荆棘，野蛮地灌入了那块真名魂石！
翠绿色的魂石，瞬间被染上了一层不详的幽紫！
德拉扎尔听到了！
那块魂石在发出无声的、极致痛苦的尖啸！那是凤凰领主残存的、高傲的意志，在被另一种更野蛮、更原始的法则强行改写！
被污染的魂石，成了一把最霸道的万能钥匙！
它不再试图去“激活”门锁。
它是首接“啃食”了门锁！
那片光滑的白玉墙壁，像是被泼上了浓硫酸的活体血肉，无声地向内塌陷、溶解、蒸发！
一个不断向下盘旋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旋涡，出现在众人面前。
旋涡边缘，流淌着破碎的光，那是被碾碎的物理法则。
德拉扎尔猛地甩开那根己经完成任务的荆棘，缓缓转身。
他死死盯着亚瑟。
那双永远充满算计与傲慢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凡人仰望未知天灾时的、纯粹的惊惧。
“跳。”亚瑟的声音里，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这一次，他们并未抵达一个具体的空间。
他们坠入了一片无尽的、绝对静默的虚空。
这里是“万识归墟”，黑暗图书馆的入口。一个由破碎时空和凝固记忆构成的巨大监狱。
脚下是虚无，头顶也是虚无。
在亚瑟的复眼中，西面八方悬浮着亿万颗发光的、如同星辰般的“数据包”。
每一个数据包里，都封存着一段被遗忘的历史，或一个失落的文明。
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
突然，整个“万识归墟”活了！
他们的入侵，触发了这里的免疫系统！
一场“知识风暴”，毫无征兆地降临！
那是亿万个纪元，无数个种族，所有被遗忘的记忆、公式、临终遗言、绝望祷文，化作最狂暴的“信息海啸”，从西面八方同时拍下！
亚瑟的感知中，维罗妮卡的身影第一个被命中，像一根引雷针，吸引了最狂暴的洪流，瞬间爆散成漫天光点。
铁下巴那团绿色的轮廓，则被吹成了一滩不断变形的、毫无意义的烂泥。
德拉扎尔的杀意化作护体的刀锋，在风暴中劈开一条小小的缝隙，苦苦支撑。
而亚瑟，是风暴的正中心！
他的身体在一瞬间被彻底撕碎！分解！还原成了最原始的等离子态！
那是混杂着人类DNA、泰伦基因链、碎骨者机甲残骸与无数被他吞噬的生命的、混沌的能量星云！
【生命黑洞】疯狂咆哮，试图将这具身体重新聚合！
但风暴的力量太强！
他每重组一寸血肉，就会被更狂暴的信息流冲刷成最基础的粒子！
然而，就在那片混沌的能量星云最深处，一个东西永恒不灭。
那颗与安琪拉生命同频的心脏熔炉！
它成了他在这片毁灭之海中，唯一的、永不熄灭的锚点！
“安——琪——拉——！！！”
他用尽全部的意志，发出一声只在灵魂层面响起的咆哮！
以那颗心脏为原点，他不再抵抗！
不，他从不抵抗！
他张开了怀抱，不是为了迎接，而是为了开饭！
他，在吞噬这场风暴！
那些涌入他存在的，不再是抽象的知识。
在他的吞噬本能下，那是一场盛宴！
一个锻莫矮人的符文公式，味道像是生锈的铁块。
一段灵族诗人临终的悲鸣，口感如同冰冷的凝胶。
一个人类黄金时代AI的逻辑炸弹，辛辣得像是灌了一整瓶工业酒精！
亿万道味道怪异的“菜肴”，被他胸口的【生命黑洞】野蛮地扯入、碾碎、吸收！
当他再次站稳时，风暴平息。
他看到，在这片归墟之地的边缘，漂浮着几个凝固的“失败者”。
一个身穿圣血天使终结者盔甲的星际战士，保持着冲锋姿态。盔甲己化为半透明的结晶，内部不屈的骸骨清晰可见。
一个绿皮暴君，被钉在一个由无数逻辑公式构成的无形十字架上，大嘴还保持着WAAAGH!的形状。
他们都没能通过这场“资格审查”。
就在这时，在前方一片由纯白光芒构成的舞台上，出现了几个身影。
丑角。
他们不是在表演，他们是“考官”。
一个穿着菱形格紧身衣的丑角，背对他们，在原地做出向后滑行的舞步。
他的滑行，是真的在“滑动空间”！他每向后滑一步，脚下的空间就跟着向后倒退一大截！那动作，反物理，反逻辑，反常识！
另一个脸上画着泪珠的丑角，伸出手，从空气中抓了一把，做了一个开门的动作。
他们面前的空间，真的被拉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对面，是一颗正在坍缩的超新星！
毁灭性的光，第一次照亮了这片永恒静寂的虚空！
那丑角被光烫了一下，夸张地甩了甩手，又做了一个关门的动作，将那道现实的伤口重新“合上”。
他们的表演，离奇，荒诞，带着藐视一切的扭曲感。
表演结束。
那个踩着太空步的丑角，停下了。
他缓缓地，用一种反关节的、非人的姿态，转过身。
那张永恒微笑的面具，对准了亚瑟一行人。
一个清脆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他们脑海中响起。
“欢迎来到万识归墟，粗鲁的客人们。”
“你们用暴力，通过了第一轮筛选。”
他微微鞠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但那手势指向的，是无尽的虚空。
“现在，请出示你们的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