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货船像一头受伤的巨兽，一头扎进了伊安托星系那污浊的、泛黄的大气层。
最终，它以一种近乎坠毁的姿态，停在了这颗星球的“灰色疤痕”上——一片由帝国装甲、泰伦骨骸和绿皮废铁共同研磨成的、无边无际的骨灰沙漠。
舱门打开。
亚瑟那庞大的身躯第一个跨出，沉重的脚步踩在灰色的沙地上，没有扬起一丝尘土。这里的“沙”，太重了，每一粒都是战争的残骸。
维罗妮卡跟在他身后，灵能枯竭带来的虚弱让她脸色惨白。她看着这片死寂的、如同巨大坟场的平原，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基因腐败和臭氧混合的怪味。
“情报显示，铁下巴的旗舰就是坠毁在这附近。”维罗妮卡对照着数据终端，声音有些干涩，“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亚瑟没有回答。
他烦躁地用覆盖着甲壳的巨爪，刮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垃圾场里。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尖利的嗓音，从不远处一堆扭曲的废铁后传来。
“喂！那边那个大家伙！对！就是你！别傻站着了！把球踢回来！”
话音刚落，一个脏兮兮的、褐绿色的球形物，便打着旋儿从空中飞来，“噗”的一声，落在了亚瑟脚边不远处。
“快点！踢回来啊！俺们还等着开赛呢！”屁精还在不知死活地叫嚷着。
烦死了。
亚瑟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颗“球”。他抬起那条比维罗妮卡整个人都粗的、覆盖着黑曜石甲壳的巨腿，对着那个褐绿色的球形物，漫不经心地——
一脚抽出。
BOOOOOOM！！！
那不是踢球的声音。
那是一发攻城炮出膛的音爆。
那颗褐绿色的“球”，瞬间化作一道突破音障的、旋转的炮弹，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向着屁精所在的方向倒飞回去！
远处那堆数千吨重的废铁，被这颗“炮弹”正面击中！
轰隆——！！！
一声巨响，整堆废铁被硬生生轰塌了一半！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亚瑟缓缓收回腿，正准备继续前进。
但，他皱起了眉。
脚感不对。那是一种……混杂着硬物与某种韧性组织的、沉闷的、带着骨骼碎裂闷响的……触感。
还有……刚才飞出去的瞬间，他似乎瞥到了什么东西……是金属的反光。
维罗妮卡己经彻底僵在了原地。她刚才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球”，在被踢飞的瞬间，高速旋转。
而那上面，有一个巨大而狰狞的……金属下巴。
“亚瑟……”维罗妮卡的声音都在发颤，“你刚刚踢飞的那个……”
亚瑟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刚刚踢球的地方。
骨灰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带着牙印的凹痕。
亚瑟的动作，僵住了。
一秒后，他发出一声混合着暴怒与自我厌恶的咆哮，转身冲向那堆己经崩塌的废铁山。
他像一台失控的挖掘机，双手疯狂地刨开那些扭曲的金属板和缆线。几分钟后，他从废铁堆的最深处，挖出了那个深深嵌进一块引擎外壳里的“球”。
铁下巴那颗高傲的头颅，如今右半边脸己经完全塌陷，金属下巴也歪到了一边，独眼里充满了螺旋状的眩晕符号。
亚瑟提着那颗头颅，一言不发地走回那堆像小山一样的、铁下巴的无头尸体旁。
他一脚把那堆肉山踹得翻了个身，露出脖腔处那参差不齐的断口。然后，他双手举起那颗头颅，瞄准，像按一个不听话的按钮一样，狠狠地，“Duang”的一声，砸了回去！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与血肉的挤压声。
下一秒，那具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
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里面充满了初醒的迷茫。
他看到了头顶那巨大的、如同神魔般的身影。
“老大！”铁下巴惊喜地大叫一声，记忆瞬间回笼。
紧接着，另一段记忆，一段被当成球踢来踢去的、极致羞辱的记忆，如同最恶心的史古格软糖，糊满了他的大脑。
铁下巴脸上的惊喜，瞬间凝固，然后转变为一种火山爆发般的、纯粹的暴怒！
“俺的屁精！！！”他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那帮该死的、吃俺剩饭的、长了腿的鼻shi！竟敢拿俺的脑袋当球踢！俺要把它们一个个找出来！塞进俺的喷射暴食炮里，当成子弹打出去！WAAAAAAAAAGH!!!”
亚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发疯。
他伸出手，一把掐住正在疯狂捶打装甲板的铁下巴的脖子，将他那暴怒的咆哮，硬生生掐回了喉咙里。
“嘎嘣。”亚瑟只说了两个字，声音冰冷得足以冻结灵魂，“在哪？”
“嘎……嘎嘣？”铁下巴被掐得首翻白眼，“俺……俺正忙着生气呢！别……别打扰俺……俺要杀了那帮小兔崽子！”
亚瑟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
“对了！”铁下巴瞬间想起了什么，他指着远处一个被当成旗杆的、巨大的战舰排气管，含混不清地喊道，“敲……敲那个‘大叮当’……所有的小不点就都会自己跑出来！”
亚瑟松开手，铁下巴像一滩烂肉一样摔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但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地念叨着要如何炮制他的屁精。
亚瑟走到那个“大叮当”前，又是狠狠一脚。
BONNNNNNNG——！！！
悠长而沉重的金属嗡鸣席卷了整个骨灰沙漠。
突然，在亚瑟刚刚轰塌的那堆废铁山底下，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叫声。
“老大……别敲了……俺的头都要炸了……”
亚瑟猛地转头。
他一步跨过去，巨大的手掌首接插进废铁堆里，像撕开一张纸一样，将数十吨重的金属残骸，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在裂口的最深处，一个穿着亮晶晶的、但己经变得灰头土脸的微型动力盔甲的屁精，正抱着头，蜷缩成一团。
嘎嘣。
他胸口的那个超空间共振接收器，正在顽强地闪烁着微弱的绿光。
维罗妮卡立刻冲上前，将自己的数据终端连接上去。
数据流疯狂涌动。
几秒后，一串复杂到令人费解的数据，出现在屏幕上，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网道信标：77-Σ-Septimus】
【路径向量：经由一个由阿苏焉神殿、蛮荒世界赛弗和奎兰组成的三角区域，进入‘无尽旋梯’】
【最终锚点：概念性存在，无实体坐标】
维罗妮卡的嘴唇微微颤抖，她逐字逐句地念出数据终端对这串天书的最终破译结果。
“找到了……它的终点，不是一个星球。是一个隐藏在蛛网最深处的……概念，一个禁忌之地……”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压得极低，仿佛说出那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黑…色…图…书…馆。”
亚瑟缓缓转过身。
他那只属于人类的左眼，燃烧着足以焚尽星辰的怒火。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