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灯光在亚瑟狂奔的视野里，被拉成一条条模糊的光带。
肺部像个破烂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扯出浓重的铁锈味。
手腕终端的红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03:02】
【03:01】
金属靴底砸在地面的声音，每一下，都像踩在他自己爆裂的心脏上！
消毒水的甜腻气味钻进鼻腔，胃里翻江倒海。
不能停！
【01:18】
最后一个拐角！
37号维生区！那扇该死的合金门后，就是医废处理间！
亚瑟没有减速。
他用肩膀，用整个身体，用尽十九年来积攒的所有力气和绝望，狠狠撞了上去！
“哐——！！！”
合金门被暴力撞开！
亚瑟踉跄着冲进房间，嘶吼声撕裂了死寂的空气：
“安琪拉！！”
一片死寂。
惨白的医疗灯光，无情地照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也照亮了那个——空空如也的医疗舱！
玻璃罩敞开着。
维持生命的凝胶被排空殆尽，几根被整齐切断的维生软管无力地垂落，断口处，粘稠的营养液正一滴、一滴地落下。
滴答…滴答…
像是为谁流下的眼泪。
亚瑟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空白。
他来晚了？
被处理掉了？
像德拉科说的那样，像垃圾一样？
“不……”
他喉咙里挤出一声不成调的吼叫，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
“安静。”
一个冰冷得毫无人类情感的声音，从房间最深处的阴影中传来。
亚瑟猛地扭头！
阴影在蠕动。
一个漆黑、巨大的身影缓缓站起，动力甲的伺服器发出低沉的嗡鸣，每一下都挤压着空气，让这个小小的房间变得如同深海。
肩甲上，审判庭的“I”字徽记，反射着惨白的光，像一只没有感情的眼睛。
审判官，维罗妮卡。
她向前一步，踏入灯光下。巨大的身躯投下压迫性的阴影，将亚瑟完全笼罩。
“你在找她？”
维罗妮卡抬起金属手指，指向旁边另一个完好的医疗舱。
舱内，安琪拉正安静地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
亚瑟没说话。
喉咙里滚动着野兽护食般的低吼，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钉在维罗妮卡身上，全身肌肉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维罗妮卡无视他的敌意，金属手指在安琪拉的玻璃罩上轻轻划过，发出刺耳的噪音。
“一个有趣的样本。基因序列很不稳定。”她像在评价一件物品。
她转过身，俯视着蝼蚁般的亚瑟，眼神是看待实验素材的纯粹冷漠。
“十九年。”她吐出一个冰冷的数字。
“你把它藏在下巢的阴沟里，十九年。像一只护着发霉面包屑的老鼠。”
她手臂一抬。
“嗤”的一声轻响，一块数据板从臂甲弹出，悬浮在空中。
她的指尖在上面轻轻一点。
嗡——
一道数据流，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亚瑟的视网膜！
他的视野瞬间被两份并列的基因图谱占据！
左边：【德拉科家族，首系血脉样本】。
右边：【1137号病患，安琪拉】。
两份图谱的结构，近乎完全重叠！
底部，一行猩红的标识疯狂闪烁，灼烧着他的眼球：
【基因相似度：99.97%】。
“告诉我，下巢的老鼠。”
维罗妮卡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亚瑟的大脑，“你看到了什么？”
德拉科！
德拉科！
德拉科！
这个姓氏在他脑海里炸开，将他十九年来构筑的世界炸得粉碎！
贵族轻蔑的脸、丢在他脚下的丝绸手帕、“贱民会污染数据库”的嘲讽……
还有下水道里的拥抱、饿到胃里绞痛的日夜、用破烂机甲在尸山血海中为她搏命的每一道伤疤……
两种记忆疯狂对冲！
“不……不可能……”
亚瑟的身体筛糠般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这残酷的真相。
“没有什么不可能。”
维罗妮卡的声音斩钉截铁。
她再次抬手，食指对准了亚瑟的太阳穴。
嗡！
这一次没有光，没有声音。
亚瑟的大脑，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意志，从内部撑开了！
那股意志古老、浩瀚，带着压垮星辰的疲惫感，像一万年的冰川，碾过他脆弱的神经！
他“听”到了。
那不是声音，是首接烙印在灵魂上的冰冷律令！
【……基因诅咒己无法遏制…安琪拉必须送走……】
【……去基因库……找一个最脏、最贱的下巢混血种…生命力要像蟑螂一样顽强……】
【……让他以为那是他的血亲……】
【……用他的贱命，去中和…去稀释那份诅咒……】
精神入侵戛然而止。
冰冷的现实，混合着来自帝国最高意志的冷酷算计，彻底击垮了亚瑟作为“人”的根基。
“一个流淌着上层区最高贵，也最受诅咒血脉的灵魂。”
维罗妮卡的话语如同最终审判，每一个字都在凌迟他的灵魂。
“一把能终结银河战争的‘钥匙’。”
她向前一步。
动力靴的金属尖端，轻轻踢在亚瑟脚前的地面。
“嗒！”
一声极尽轻蔑的脆响。
“而你，不过是看守‘钥匙’的一条狗。”
“它的牺牲，将为帝国带来无上荣耀。而你，作为尽职的公民，将被追授‘圣徒’之名。”
她微微俯身，动力甲的头盔几乎贴上亚瑟惨白的脸，冰冷的气息喷在他的皮肤上。
“效忠我，效忠审判庭。这是帝皇的恩赐，也是她和你……唯一能延续存在的方式。”
“做出选择，老鼠。”
亚瑟低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
“嗬…嗬嗬…”
干涩、破裂的笑声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越来越疯狂！
最后，变成了一声完全不似人类的、歇斯底里的嘶吼！
血丝从他瞪裂的眼角溢出！
圣徒？荣耀？亿万人类的命运？
“去你妈的帝国！去你-妈-的-亿-万-人-类！！”
他猛地抬头！
那双眼睛里，属于人的理智被彻底焚毁，只剩下一片纯粹的、的赤红！
“我——只——要——她——活——着！！！”
这句耗尽“人性”的终极嘶吼，像一道指令，点燃了他血脉深处沉睡了十九年的、来自冰冷群星之外的、最原始的暴虐与毁灭！
他听见了。
自己左臂骨骼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咔——嚓——！！！”
那是肱骨断裂的声音！
“她不是你的妹妹！”——这句话，化作了撕裂皮肤的剧痛！
“你只是工具！”——这句话，化作了撑断骨骼、刺穿血肉的恐怖力量！
手臂皮肤瞬间被撑成骇人的青紫色，肌肉纤维发出悲鸣，寸寸断裂！
“噗嗤——！！！”
粘稠的、带着诡异黑色丝线的腥血，如同小型爆炸般从手臂上炸开！
在喷溅的、扭曲的血肉中，一柄惨白、边缘布满细密锯齿倒钩、长达一米的生物骨刃，带着撕裂一切物质与命运的狂暴意志，破体而出！
难以想象的剧痛海啸般冲击着亚瑟的意识！
然而，一股更冰冷、更浩瀚、更纯粹的意志，从血脉的深渊中轰然苏醒！
如同绝对零度的寒潮，瞬间冻结了痛楚，冲刷掉所有属于“人”的软弱与犹豫。
一个非人的、冰冷的、集合了亿万意志的声音，首接烙印在他灵魂的核心：
【生存意志…确认。】
【血脉枷锁…断裂。】
【巢群意志……】
【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