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宴看着李芸娘那双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又感受到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尤其是赵无咎那带着明显戏谑的眼神,心思电转。
他知道这是个机会,也是个挑战。
解释好了,或许能稍微改变一点自己在众人眼中“废物赘婿”的印象,至少让李芸娘这样的天真少女有所得;解释不好,不过是坐实了“纸上谈兵”的评价。
他咧嘴一笑,那笑容带着他特有的跳脱和几分自嘲:“李小姐这个问题问得妙啊。‘势’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就在‘势’的消长之间。”
他指了指自己脚边的破布袋,“就像我这袋子里的破烂武技,粗浅是粗浅了点,但道理有时候是相通的。”
“哦?彭公子要拿那些‘破烂’来比划柳小姐和赵兄的惊世绝技?”
赵无咎终于忍不住,折扇轻摇,语带讥讽,“这倒真是别开生面。”
彭宴仿佛没听出其中的讽刺,反而认真地点点头:“赵公子此言差矣,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嘛。高深武学道理,有时候恰恰藏在最基础的发力技巧里。”
他目光扫过柳如是那清冷依旧的侧影和赵破岳正豪饮凉茶的粗犷身姿,脑中飞速整合着刚才的感悟和体内新生的力量。
“柳小姐的‘冰魄凝锋’,”
彭宴深吸一口气,开始比划,动作带着几分他之前模仿“疯狗撕咬”的架势,却又截然不同。
他右手并指如剑,动作极其缓慢、凝滞,仿佛在推动千斤重物,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着,丝丝缕缕极为微弱、却异常凝聚的寒气(得益于突破到炼筋境大成对真气更精细的控制力)在他指尖萦绕,空气似乎都粘稠了几分。
“讲究的是一个‘凝’字!就像寒冬腊月,滴水成冰,每一缕寒气都凝练如针,层层叠叠,构筑领域。这‘势’,是内敛的,是积蓄的寒流,是无声的渗透,是极致的控制!如同我模仿‘灵猿攀援’时,十指扣入岩石缝隙,每一分力道都精准传递,不浪费一丝一毫,追求的是‘点’的穿透和‘面’的迟滞。柳小姐的境界更高,将这‘凝’发挥到了极致,化气为剑,凝冰成域!”
他指尖那股微弱寒气努力模仿着刚才柳如是冰剑尖端的结构,虽然粗糙了千万倍,但那份“凝”的意图却清晰地传达出来。柳如是清冷的眸光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并未言语。
“而赵兄的‘烈阳崩’!”
彭宴话音一转,动作陡然变得狂暴!
他左手握拳,不再追求精细,而是模仿“莽牛冲撞”的发力,整个人微微下沉,腰腹发力,肩膀耸动,拳头仿佛带着一股要将前方一切碾碎的狂暴气势轰然前冲!
拳风带起热浪(这次不是模仿,而是他体内《百兽凿脉诀》运转,结合刚领悟的一丝烈阳真罡的狂暴韵味自然引动的气息),虽然远不如赵破岳那般焚天煮海,却也带着一股躁动的灼热感。
“讲究的是一个‘爆’字!如同地火奔涌,蓄于一点,压缩!再压缩!无数股狂暴的力量在狭小的空间里高速对冲、碰撞,形成一种极不稳定的、毁灭性的张力!这‘势’,是外放的,是狂猛的冲击,是瞬间的爆发!就像我模仿‘疯狗撕咬’,不求章法,只求在最短时间内,将全身的力量以最狂暴的方式倾泻出去,撕开对手的防御!赵兄将这种‘爆’推向了极致,压缩真罡,形成‘烈阳塌陷’,那是火山喷发前一刻的恐怖寂静!”
他轰出的拳头在距离桌面半尺处猛地停住,那股躁动的热浪也随之消散。
赵破岳放下茶壶,铜铃大眼看向彭宴,带着几分新奇和玩味:“嘿!有点意思!你这小书生,打架的本事没见长,这眼力和嘴皮子倒是利索了不少!把老子这拳劲比作疯狗?哈哈哈,倒也有那么点味道!”
彭宴收回双手,感受着体内奔涌的气血和那三种新生的神通之力在《百兽凿脉诀》的运转下蠢蠢欲动。
刚才的演示,不仅仅是解释,更是在尝试将冰火交锋中领悟到的“凝”与“爆”的奥义,融入自己这门草创的功法里。
心中暗道:‘后天吞噬…融金…还有阴阳双剑的锋锐…这些都是新的力量,必须找到契合点,将它们也像模仿百兽发力一样,融入我的《百兽凿脉诀》体系中去。
凝练如冰的穿透,狂暴如火的爆发,加上吞噬消融和极致的锋利…路还长,但方向有了!’
为了印证心中所想,也为了更首观地展示一点东西,彭宴目光扫过桌面。
他拿起一枚垫茶壶的铜钱(大泽城通用的一种厚实铜币),看向李芸娘:“李小姐请看,刚才那两种‘势’的区别,或许可以用这个来说明。”
他右手食指指尖,那缕凝聚的寒气再次浮现,比刚才更凝实一丝。
他运指如风,点向铜钱边缘。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见那凝聚的寒气如同最锋利的刻刀,无声无息地切入铜币边缘,留下了一道深达三分之一的、边缘光滑如镜的切痕!
寒气侵入,切痕周围的铜质瞬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变得极其脆弱。
这正是他尝试将柳如是“凝练穿透”的剑意,结合自身对真气的精细控制(炼筋境提升),以及阴阳双剑赋予他对“锋锐”的深层次理解,所做出的细微运用。
“这是‘凝’的穿透与迟滞。”彭宴解释道。
紧接着,他左手握拳,一股灼热、带着一丝奇异消融气息的真气(悄然动用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后天融金神通之力)包裹拳头,没有狂暴前冲,而是猛地向那己经被寒气侵蚀、变得脆弱的切痕处一锤!
“噗!”
一声轻响,没有金属碰撞的铿锵,那枚厚实的铜钱竟如同被强酸腐蚀后又遭到重击的朽木,从切痕处应声断裂!断裂面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部分被高温熔融又部分被奇异力量消解的模样,绝非纯粹蛮力打断。
“这是‘爆’的冲击,”
彭宴放下断成两半的铜钱,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最粗浅的模仿,离柳小姐和赵兄的境界差了十万八千里。而且,我还用了点…嗯…新琢磨出来的小技巧。”
他没点明神通,只含糊带过。
李芸娘看得小嘴微张,惊呼道:“哇!彭公子你好厉害!这铜钱这么硬,你一下子就弄断了!我明白一点了,柳姐姐的‘势’像冰锥子,又冷又尖;赵大哥的‘势’像烧红的铁锤,又热又猛!”
雷烈看着那断口光滑又带着熔融消蚀痕迹的铜钱,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理解其中蕴含的力量运用技巧,看向彭宴的眼神少了几分轻视,多了些探究。
赵无咎脸上的讥讽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和审视。
他摇着折扇的手慢了下来,目光在那断裂的铜钱和彭宴之间逡巡。
彭宴刚才的表现,尤其是最后那打断铜钱时诡异的力量,绝不仅仅是“眼力好、嘴皮子利索”那么简单!那断口…太古怪了!这废物赘婿,似乎真的有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赵破岳则是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哈哈哈!好!说得好!冰锥子!烧红的大铁锤!小丫头比喻得妙!彭小子,你这手弄断铜钱的花活儿也有点门道,虽然力道还差得远,但路子没错!怎么样,改天咱俩也过过手?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烧红大铁锤’!”
柳如是的目光终于完全落在了彭宴身上,那清冷的眸子里,一丝极淡的讶异和更深层次的思量一闪而过。
这个她名义上的夫君,刚才那番关于“势”的粗浅诠释,虽然境界低微,却意外地抓住了她与赵破岳力量本质的核心区别。
尤其是他演示时指尖那股微弱却异常凝聚的寒气,以及最后打断铜钱时那股奇异的、绝非《百兽凿脉诀》原本该有的消蚀之力……都让她意识到,这个曾经懦弱无能的书生,在武道上似乎真的走上了一条独特且…潜力难测的路。
她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指尖触及微凉的杯壁,心中暗忖:‘炼筋大成了么?看来那本《百兽凿脉诀》在他手上,倒真是练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还有那古怪的消蚀之力,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