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药甑在沸水中咕嘟作响,彭宴将最后一味虎骨藤投入泉眼时,忽听得天际传来沉闷钟鸣。
初时似远山古刹晨钟,三响过后竟化作惊雷滚滚,震得药汤表面泛起细密涟漪。
"七十二声鸣天钟!"
柳如是剑穗上的广寒凝露突然炸成冰晶,美人冷冽嗓音里罕见地带了颤音。鎏金钥匙从她袖中滑落,在汉白玉地面上磕出清脆声响,惊醒了被钟声震住的白术。
老者手中药杵"当啷"落地,炼脏中期的威压不受控制地外泄:"老朽在百草门六十年,从未听过三响以上的鸣天钟......"
"宴哥哥快看!"
柳如烟提着沾血的裙裾冲进药泉,向来灵动的杏眼里盛满惊惶。
少女袖口撕裂处隐约可见抓痕,怀里抱着的雪鸮正往下滴落靛蓝色血液:"小白的爪子沾了妖兽鬃毛!"
沐晚棠的绛色身影掠过九曲回廊,炼骨后期的身法带起劲风,将《神农本草经》的书页吹得哗哗作响。
她腕间银铃己换成玄铁令箭,箭簇上刻着的广寒宫徽记正泛着幽光。
"赤水帮三十艘楼船在澜沧江遇袭。"
红衣师姐将密报掷入药泉,浸湿的笺纸上现出暗纹,"江里冒出三丈长的刺骨鱼,杜仲教头带着炼肉境弟子死守闸口......"
彭宴捞起密报时,药汤中的虎骨藤突然缠住他手腕。
少年丹田处的清越龙吟转为低沉虎啸,竟将妖化的藤蔓震成齑粉:"刺骨鱼双目赤红否?"
"你怎知......"沐晚棠按住剑柄的指节泛白。
"药典记载,刺骨鱼目色靛蓝为常态。"少年掬起捧泛着金光的药汤,"若是浸泡过十万大山的瘴气潭水......"
话音未落,藏书楼方向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
十八重楠木书架接连倾倒,漫天典籍纷飞中,白蔻抱着个鎏金匣子跌跌撞撞跑来:"姑爷要的《南疆异物志》找到了!"
柳如是剑出如虹,广寒凝露在众人头顶结成冰幕。
炼髓初期的剑气撕开浓雾,露出远处城墙上密密麻麻的赤目乌鸦。高冷美人突然捏碎腰间玉珏,寒声道:"开启护城大阵!"
七道虹光自大泽城西方冲天而起,却在升至半空时被血色雾气腐蚀。
白术颤抖着捧出个翡翠药瓶:"这是用炼血境妖兽内丹炼制的避毒散......"
"让开!"
杜仲的暴喝震碎假山,壮汉肩头插着半截鱼骨闯入院落。
炼筋后期的铜皮铁骨竟被刺穿,暗紫色毒血顺着玄铁锁链滴落,将青石板蚀出蜂窝状孔洞。
彭宴突然扯下柳如烟腰间香囊,将其中朱砂混着药汤泼向空中。
赤色烟雾凝聚成南疆地形图,某处山谷正汩汩涌出黑雾:"瘴气源头在鬼哭涧!"
"赘婿安敢妄言军机!"
银甲小将破门而入,炼肉巅峰的枪尖首指少年咽喉。来人眉间一点朱砂痣随怒意跳动:"我赤水帮儿郎死守澜沧江三日,岂容......"
"陆小将军慎言。"沐晚棠的玄铁令箭架住银枪,"这位是柳家姑爷。"
"柳家赘婿也配......嗷!"
惨叫声中,陆昭的银甲缝隙突然钻出数条碧绿藤蔓。彭宴抬手掷出翡翠鼻烟壶,药粉触及藤蔓时腾起青烟,竟露出藏在其中的血色根须。
"噬血妖藤!"白术的药杵亮起莹绿光芒,"这是炼髓境树妖的分枝!"
柳如是剑尖轻挑,广寒凝露将妖藤冻成冰雕。美人转身时裙裾扫过彭宴手背:"你从何处识得南疆妖物?"
"《炮制要术》第三百页。"少年摸出本油纸包着的古籍,"柳二小姐上月打翻的杏仁茶,正好泡软了这页......"
"报——!"
浑身浴血的传令兵撞断回廊立柱,炼皮境的护体罡气早己破碎。那人从怀中掏出染血的城防图时,指缝间簌簌落下黑蚁:"西门......西门地缝涌出食金蚁......"
彭宴突然抓起案上蜜饯砸向地面,西域葡萄干遇血即燃,竟在青石板上烧出八卦阵图。火光照亮少年清俊侧脸:"劳烦陆小将军调三船生石灰,沐师姐准备三百斤粗盐。"
"你要煮海盐?"陆昭捂着受伤的胳膊冷笑。
"食金蚁惧阴阳火。"彭宴蘸着药汤在城防图上勾画,"柳家药堂现存七车硫磺,烦请白执事配成......"
惊天动地的兽吼打断部署,城墙上空突然出现遮天蔽日的蝠翼。
柳如是御剑升空时,广寒玉女剑第三式化作万千冰棱,却在触及妖兽时发出金铁相击之声。
"炼血境的血翼蝠王!"白术的药杵突然爆裂,"快去请梅长老......"
梅长老的青铜轮椅轧过满地典籍,老妪手中龙头拐杖重重顿地。炼脏后期的威压席卷院落,将试图翻墙的妖藤碾成粉末:"柳家儿郎听令!开启丙字库!"
柳如烟慌忙去摸鎏金钥匙,却发现先前杜仲震出的那枚早己不翼而飞。少女急得扯断银蝶步摇:"宴哥哥方才是不是......"
彭宴突然掀开药甑,蒸腾雾气中浮现杜仲与妖藤缠斗的画面。
少年将蜜渍山楂弹入甑中,景象突然定格在壮汉染血的腰间——那枚鎏金钥匙正卡在玄铁锁链的环扣间。
"杜教头!"七道目光齐刷刷射向靠在假山喘息的赤水帮教头。
壮汉古铜色的脸涨成紫红,炼筋境的肌肉猛然贲张。
玄铁锁链应声崩断,鎏金钥匙"叮当"落入泉眼,惊醒了蛰伏其中的药灵。
"胡闹!"梅长老的拐杖掀起气浪,"丙字库藏着......"
轰隆!
三道惊雷劈中护城大阵,血雾中缓缓浮现九个黑袍人。为首者手持白骨杖,炼髓境的威压竟让柳如是的剑芒黯淡三分:"广寒宫的气数,该尽了。"
"九幽教左护法夜无痕!"沐晚棠的玄铁令箭突然自燃,"三年前你不是被......"
白骨杖敲击地面,十二具青铜棺破土而出。棺盖滑落的瞬间,彭宴怀中的《筋膜说》残卷突然迸发青光,将最先扑来的尸傀定在八卦阵中。
"广寒凝露为引,陈醋化煞!"少年抓起药甑掷向半空。
柳如是剑随心动,美人咬破指尖将精血抹在剑锋。炼脏初期的剑气裹挟着药雾,竟在尸傀群中炸开漫天冰莲。夜无痕的白骨杖骤然转向:"杀了那个书生!"
彭宴踉跄后退时,袖中忽然滚出杜仲带来的太湖石碎片。石屑纷飞中现出半幅星象图,与《筋膜说》残卷上的图案严丝合缝。
"坎位惊门!"少年嘶声大喊。
陆昭的银枪与沐晚棠的令箭同时刺向东北角,梅长老的龙头拐杖后发先至。三股劲气交汇处,夜无痕的黑袍轰然炸裂,露出爬满尸斑的狰狞面容。
"广寒宫巡察使到——!"
鹤唳般的清啸自云端落下,七十二把冰晶长剑结成剑阵。
白衣女子踏着月光翩然而至,炼脏巅峰的剑气冻住了整条澜沧江的波涛。
"萧玉寒来迟,请诸位恕罪。"
巡察使的冰剑指向夜无痕眉心时,彭宴正偷偷捡起块青铜棺碎片。
碎片内侧的饕餮纹,与他那日修复的翡翠鼻烟壶底纹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