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尸库密室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却又在更深的地方沸腾着粘稠的恶意。幽冥鬼火舔舐着燃烧殆尽的黄泉外卖箱残骸,幽绿近黑的火焰渐渐微弱,只余下袅袅恶臭的黑烟盘旋上升。那口沸腾的邪神酸笋坛己经冷却,坛口凝固着暗绿色的、如同沥青般的浆块,散发着令人作呕的余味。地面上,破碎的尸骸与凝固的防腐液、黄泉泥混合成一片污秽的沼泽,腥臭扑鼻。
阿福庞大的身躯半跪在林晚身边,青铜刑枷深深勒入脖颈的皮肉,青烟缭绕,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带着灼痛和疲惫。它巨大的头颅低垂,猩红的舌头小心翼翼舔舐着林晚焦黑断裂的左臂根部——那里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焦炭断面,冒着微弱的白烟。林晚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死人,只有脖颈处极其微弱的脉搏,证明焚魂的薪柴尚未彻底熄灭。
不远处,江临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粗重地喘息。左手手腕的伤口触目惊心:被邪神缝合线钻探腐蚀的创口深可见骨,边缘皮肉翻卷溃烂,流淌着混合黑气、脂肪碎末和暗红污血的粘稠液体。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伤口深处传来的、如同烧红铁丝在骨髓里搅动的剧痛,以及灵魂被地狱火灼烧的余烬之痛。他用染血的右手紧紧按压住伤口上方,试图减缓污血的涌出,但效果甚微。失血和剧痛让他的视野边缘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破烂的衬衫,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密室,最终落在解剖台上那具沉寂下来的“尸棺”上。
第七尸暂时停止了疯狂的蠕动。肥胖男尸鼓胀如球的腹部微微起伏,里面粘稠液体翻腾的“咕噜”声低不可闻。残存的几根邪神缝合线如同耗尽了力气,暗淡的红光如同风中残烛,勉强维系着王丽丽残躯头颅与男尸躯壳的连接。但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饥饿感,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从这具污秽的造物中弥漫开来。它像一颗填满了怨气与诅咒的毒瘤,暂时蛰伏,却随时可能爆发出更恐怖的异变。
监控屏幕上,那三十西条猩红刺目的索命订单,依旧固执地停留在惨绿色的背景上,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尸库的深处,停尸柜不再震动,墙壁上掉落的标本也彻底死寂,但空气中弥漫的防腐液甜腥和酸笋邪味,却比之前更加浓重,仿佛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贪婪地注视着他们,等待着下一次开席的信号。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仅存的意识。
就在这时——
噗。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忽略的声响。
厨房与尸库通道连接的那片扭曲、溶化的墙壁边缘,一小撮粘稠冰冷的黄泉泥浆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挤压,从缝隙中“吐”了出来,落在地面污秽的混合物上。
紧接着,一个东西被黄泉泥浆“推送”着,从墙壁缝隙里滑落出来。
那是一张请柬。
材质是某种厚重的、仿佛浸染了鲜血的暗红色卡纸,边缘烫着扭曲的鎏金纹路。请柬的封面,用漆黑的墨迹勾勒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如同扭曲人形般的“囍”字,透着浓浓的不祥。最引人注目的是封口处——一枚凝固的、婴儿拳头大小的火漆印。
火漆的颜色并非喜庆的金红,而是如同凝固的淤血般暗沉发黑。印戳的图案,是两条首尾相衔、狰狞扭曲的毒蛇,蛇眼的位置镶嵌着两点极其细微的、散发着微弱红光的晶体,如同活物的眼睛!
这枚火漆印,正无声地燃烧着!
没有炽热的火焰,只有一层薄薄的、冰冷刺骨的幽绿色火苗,如同坟茔间的鬼火,安静地舔舐着暗沉的火漆。火焰非但没有融化火漆,反而让那两条毒蛇的图案在幽绿光晕中显得更加狞厉、更加栩栩如生,蛇眼处的红光也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
一股冰冷、滑腻、带着浓烈死亡气息的婚宴请柬特有的甜腻香气(混合着血腥与香烛的怪味),伴随着火漆印燃烧散发的、如同焚烧陈年棺木般的焦糊恶臭,瞬间在冰冷的尸库密室中弥漫开来!这气味与之前的尸臭和酸味截然不同,带着一种首达灵魂的、仪式性的诅咒气息!
阿福猛地抬起头,脖颈上的青铜刑枷光芒骤然亮起,发出低沉的嗡鸣!它喉咙里滚动着威胁的低吼,燃烧着双色凶光的兽瞳死死锁定了那张燃烧的请柬。它感受到了强烈的恶意!
江临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挣扎着将目光投向那张诡异的请柬。当他的视线触及那燃烧着幽绿鬼火的火漆印,尤其是那两点微微搏动的蛇眼红光时——
轰!
一股冰冷狂暴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冥河,狠狠撞入他因剧痛和失血而脆弱的意识!
不是画面,不是声音。
是触感!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灯火通明、红绸高挂的婚宴大厅中央。脚下是柔软厚实的猩红地毯。但他的左手手腕,却传来一阵冰冷、滑腻、带着精准解剖意味的触感——仿佛正被一把锋利无比、薄如蝉翼的刀锋,沿着皮肤纹理和肌腱的走向,优雅而缓慢地切割着!那刀锋切入皮肤的冰凉,割开肌肉纤维的细微阻力,划过骨骼表面的滞涩感…清晰得如同亲身经历!而刀锋每一次优雅的转折、每一次精准的切割,都伴随着一个低沉、带着病态满足感的耳语,如同毒蛇的鳞片刮过他的脑髓:
“…完美的肌理走向…江医生…”
“…看,这条肌腱剥离得多干净…”
“…对称…永恒的对称之美…”
这是张珂的“刀感”!是剥皮者通过火漆印诅咒传递来的、对江临身体的“艺术构思”!冰冷滑腻的触感混合着精神污染,让江临浑身汗毛倒竖,胃部剧烈痉挛!他猛地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声,右手的手术刀下意识地狠狠刺向自己左腕的伤口!
剧痛传来!真实的伤口撕裂感和幻境中冰冷的刀锋切割感交织在一起,让他瞬间分不清现实与幻觉!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滑落。
而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江临被刀感幻境侵袭的瞬间,那张燃烧着幽绿鬼火的请柬,封面上那两个扭曲的“囍”字,在火漆印幽光的映照下,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
暗红色的卡纸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涟漪中心,一个模糊的、穿着洁白婚纱的女性身影缓缓浮现、凝聚!
是王丽丽!
但这身影绝非完整!它如同被最锋利的刀锋切割过,又被粗暴地拼凑起来!身影的边缘呈现出无数破碎、错位的裂痕!头纱被斜着削去大半,露出断裂的头骨截面;婚纱的腰部被横向切开,上半身和下半身错开一个诡异的距离;一条手臂从肩部被整齐地切下,悬浮在身体一侧…整个身影就像一面被暴力打碎、又勉强粘合起来的镜子,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和刺眼的错位!
这破碎的残影悬浮在请柬封面上方,在幽绿鬼火的映照下,散发出无尽的痛苦、怨毒和一种被亵渎的极致冰冷!残影空洞的眼窝,似乎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死死“盯”着密室中央解剖台上那具沉寂的、由她残躯缝合而成的“尸棺”!一股强烈的、源自同源的悲伤与召唤,如同无形的锁链,从残影中蔓延而出,缠绕向第七尸!
“呃…” 解剖台上,王丽丽失去皮肤的头颅猛地颤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似乎想要看向请柬的方向!残存的邪神缝合线红光骤然一亮!肥胖男尸鼓胀的腹部也猛地一缩!
第七尸对那破碎残影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这共鸣,如同在沉寂的油锅中投入了一滴水!
滋滋滋——!
江临左手手腕的伤口处,那溃烂翻卷的皮肉边缘,突然冒起细微的黑烟!一股阴冷滑腻的邪异力量,仿佛受到了青柬上残影的召唤,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外渗透!伤口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丝状物在污血中扭动!是残存的缝合线污染在躁动!
“呃啊!” 江临闷哼一声,按住伤口的右手感觉到一股阴寒的吸力从伤口传来,仿佛要将他的血肉连同灵魂一起抽走!
与此同时,阿福脖颈上的青铜刑枷光芒暴涨!尖锐的倒刺更深地嵌入皮肉!它对着燃烧的青柬发出震天的咆哮,双色烈焰在周身翻腾!刑枷的光芒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隔绝了那破碎残影散发的精神冲击和同源召唤对林晚的影响。但请柬上燃烧的幽绿鬼火,却如同挑衅般,跳跃得更加活跃!
地狱火烤焦的请柬,如同招魂的幡。破碎新娘的残影,唤醒了沉睡的尸棺。而江临手腕的伤口,正成为诅咒渗透的通道。尸库的冰冷空气中,甜腻的婚宴香气与焚烧棺木的焦臭混合,预示着下一场血色宴席的邀约,己然送达。冰冷的刀锋,似乎己在虚空中对准了法医的肌腱纹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