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京都之行5

2025-08-18 5474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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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雾被甩在身后,却又如同粘稠的蛛网,紧紧缠绕着眼前这座拔地而起的庞然巨物。

藤原本家的宅邸在惨淡月色与摇曳纸灯笼的映照下,显露出它全部的轮廓。

广津柳浪上前,握住冰冷的黄铜兽首门环,用力叩击了三下。

咚——咚——咚——

沉闷的声响穿透浓雾,在死寂的庭院深处激起空洞的回音,仿佛敲在腐朽的棺木上。

片刻后,门轴发出沉重刺耳的“嘎吱”声,向内缓缓开启一道缝隙。一张布满皱纹、带着惊疑和惶恐的老脸探了出来,是藤原本家的老管家藤田。

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过门外的西人,尤其是在广津身上那身笔挺的深灰西装和凛音那身显眼的深红斗篷上停留片刻。

“请问...诸位是?”藤田的声音带着没休息好的沙哑和警惕。

广津微微躬身,姿态恭谨却不容忽视:“鄙人广津柳浪,护送我家森凛音小姐到京都游玩。途中偶遇工藤新一先生与毛利兰小姐,他们的车辆因故抛锚在浓雾之中,受困山道,遂一同前来,望贵府行个方便,暂避寒夜。”

他声音平稳,措辞滴水不漏,将“偶遇”和“请求”说得自然而然。

藤田的目光在新一和小兰身上快速掠过,最终又落回凛音那张在斗篷兜帽下半掩、却依旧能看出精致轮廓的脸上。他迟疑了一下,浑浊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最终侧身让开了通路:

“诸位...请进吧。家主大人尚未歇息,请随我来。”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翻涌的浓雾和凄冷的山风,却将另一种无形的、粘稠的压抑感彻底关在了门内。

门厅异常高大空旷,却因年代久远而显得阴森。

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木香、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惨淡的月光透过高窗上蒙尘的彩色玻璃,在地面投下扭曲怪诞的光斑。墙壁上挂着几幅笔触阴郁、色彩暗沉的浮世绘,画中人物空洞的眼神仿佛正冷冷地注视着闯入者。

巨大的梁柱投下深重的阴影,角落里似乎随时会有什么东西蠕动出来。脚步声在空旷的石板地上激起轻微的回响,更添几分死寂。

藤田佝偻着背,提着那盏光线微弱的纸灯笼在前引路,昏黄的光晕仅能照亮脚下几步之地,将众人长长的、摇曳不定的影子投射在冰冷的墙壁和地面上,如同尾随的鬼魅。

穿过幽深曲折、如同迷宫般的回廊,空气愈发凝滞。回廊两侧紧闭的纸门后,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终于,藤田在一扇绘着松鹤图案的巨大纸拉门前停下。他轻轻拉开纸门,躬身示意:

“诸位请在此稍候,容我通禀家主大人。”

这是一间宽敞却同样弥漫着陈腐气息的茶室。榻榻米散发着久未曝晒的沉闷气味,壁龛里摆放着一件造型奇诡、釉色暗沉的古陶器,像某种沉默的祭品。

几盏低矮的纸灯散发出微弱昏黄的光,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将房间深处映衬得更加幽深莫测。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

凛音自顾自地解开斗篷系带,随手将沾着夜露的深红斗篷递给身侧的广津。广津默然接过,动作一丝不苟地将其折叠搭在臂弯。

斗篷褪下,露出了她里面那件式样简单却质料上乘的白色连衣裙,银白的短发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就在这时,另一侧的回廊传来一阵略显凌乱、带着压抑紧张的脚步声。

几个人影出现在茶室门口。

为首的是藤原本家的家主藤原敏辉,一位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老者,穿着深紫色家纹羽织,不怒自威。

紧随其后的,是藤原佐一郎——鸣的外祖父。

他比五年前苍老了许多,背脊微微佝偻,眼神浑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种深沉的暮气,像一棵被蛀空了内里的老树。

此刻,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和探究,望向门口。

再后面,是藤原礼人、藤原智子兄妹,以及本家的藤原树里、藤原雪奈。

礼人脸上原本挂着一丝强装的镇定和属于藤原家少爷的倨傲。然而,当他的目光越过藤原敏辉和佐一郎的肩膀,猝不及防地落在茶室中央那个银发红瞳的少女侧脸上时——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他脑中炸开!

那张脸!那五官的轮廓!那眉眼间的神韵!

除了发色和瞳色截然不同,眼前这张脸……这张脸几乎就是……就是藤原鸣长大几岁后该有的模样!

巨大的惊恐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让他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凛音,身体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藤原智子就站在礼人身后半步。她本就因为前夜琴房的“幽灵事件”而惊魂未定,此刻顺着哥哥惊恐的目光望去,乍然看到那张与记忆中“鸣”极其相似的脸庞,尤其是那双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瑰红色眼瞳……

“啊!”

一声短促充满惊骇的抽气声从她喉咙里挤出。

她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噩梦具现,身体猛地一抖,脚下踉跄着后退了半步,脸色惨白如纸,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身旁雪奈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

雪奈被智子抓得生疼,不满地蹙起秀气的眉头,刚想发作,目光也落在了凛音脸上,同样闪过一丝惊讶和狐疑。

树里则眯起了眼睛,带着审视和一丝玩味。

这瞬间的异常死寂和几人的剧烈反应,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立刻引起了茶室内所有人的注意。

藤原敏辉威严的目光扫过身后失态的礼人和智子,眉头紧锁。

藤原佐一郎浑浊的眼珠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目光死死盯着凛音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和一丝……深埋的痛苦。

凛音像是才察觉到门口多了这么多人。

她缓缓转过身,瑰红色的眼瞳平静无波地迎向门口几道含义各异的目光。

她的视线在礼人那张因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智子惨白颤抖的样子,最后落在藤原佐一郎那张写满震惊和痛苦的老脸上。

她的表情适时地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微微歪了歪头,银白的发丝滑过脸颊,声音清泠泠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语气带着点少女的懵懂和不解,仿佛真的只是被他们奇怪的反应弄糊涂了。

这声疑问,如同解除魔咒的咒语。

藤原敏辉重重地咳了一声,眼神凌厉地扫过礼人和智子,带着无声的警告。

礼人猛地一个激灵,仿佛从噩梦中惊醒,强行压下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脸上肌肉抽搐着,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眼神却依旧不敢与凛音对视,仓惶地移开。

智子则死死低着头,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抓着雪奈衣袖的手指关节泛白。

藤原佐一郎浑浊的目光在凛音脸上反复逡巡,最终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苍凉。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干涩:

“没……没什么。只是……夜色昏暗,乍看之下,小姐的容貌……有些面善罢了。”

他避开了“像谁”这个禁忌的字眼。

凛音这才像是恍然大悟,露出一个带着点矜持又疏离的浅笑。

她微微颔首,声音清脆:

“原来如此。初次见面,我是森凛音,来自横滨。这位是我的管家,广津柳浪。这两位是我们在山路上遇到的工藤新一先生和毛利兰小姐。深夜冒昧打扰,还请藤原家主和诸位见谅。”

她姿态优雅,礼节周全。

“森……凛音?”藤原敏辉咀嚼着这个名字,威严的目光在凛音和广津身上审视片刻,又转向新一和小兰。

“工藤新一?那位关东有名的高中生侦探?”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我就是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

新一点头,神色凝重。

“藤原家主,深夜打扰实非得己。只是,我们此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礼人、智子、树里、雪奈几人瞬间紧张起来的神色,沉声道。

“是收到了一份指向贵府、极其危险的杀人预告。”

“杀人预告?”藤原敏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怒,“指向我藤原家?!”

藤原佐一郎的背脊似乎挺首了些,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新一。

礼人、智子、树里、雪奈西人脸色骤变,眼神闪烁,心虚和恐惧几乎要溢出来,尤其是树里,眼神明显开始飘忽。

“是。”新一毫不回避,从怀中取出那张被涂黑的纸,在昏黄的灯光下展开。

仙湖沉影恨难消,

寒鸦绕枝鸣不朝。

七日宴启宾客至,

血染枫红祭亡凋。

暗红的字迹如同凝固的血痂,散发着冰冷的怨毒气息。工藤新一清晰而缓慢地念出每一个字,声音在空旷压抑的茶室里激起冰冷的回响。

“仙湖……沉影……鸣……亡凋……”藤原佐一郎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词,身体微微摇晃,拄着拐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浑浊的老眼里瞬间蓄满了痛苦和深沉的悲恸,仿佛被这几个字狠狠刺穿了心脏。

“‘鸣’?”

凛音适时地表现出好奇,瑰红色的眼瞳带着纯然的探询望向藤原佐一郎。

“这位老爷爷,刚才您也说我看上去面善……这个‘鸣’字,是指……五年前在这里失踪的那位藤原鸣小姐吗?这预告……和她有关?”

她问得天真,仿佛只是串联起听到的信息。

“住口!”一声尖锐的呵斥猛地响起!

藤原礼人脸色铁青,眼神慌乱地扫过新一手中的血书,又狠狠瞪向凛音,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变调:

“什么鸣不鸣的!那都……那都是意外!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自己贪玩乱跑,意外落水……早就过去的事了!跟这封装神弄鬼的信有什么关系!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扰乱人心!”

“意外落水?”凛音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听说。

“工藤君收到的预告里明明写着‘仙湖沉影恨难消’……如果是意外落水,为什么会有‘恨’呢?而且……尸体也没找到吧?”

她歪着头,语气带着不解的探究,每一个问题却精准地刺向树里最恐惧的神经。

“你懂什么?!”

礼人的声音陡然拔高,额头青筋暴跳,脸上是混合着恐惧和暴怒的扭曲表情,

“你一个外人知道什么?!意外就是意外!谁知道这信是哪个疯子写的!说不定就是冲着我们藤原家的产业来的!”他语无伦次,试图将话题引开。

“礼人!”藤原敏辉厉声呵斥,眼神冰冷如刀,“注意你的言辞!在客人面前失礼!”

礼人被家主冰冷的眼神看得一哆嗦,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和此地无银三百两,脸色由青转红再转白,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他不敢再看新一锐利的审视目光,更不敢看凛音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瑰红色眼瞳,也承受不住佐一郎那痛苦而沉重的注视。

“我……我身体不舒服!先告退了!”他几乎是狼狈地吼出这句话,猛地转身,脚步踉跄地冲出了茶室,身影迅速消失在幽暗的回廊深处,像一只仓惶逃离猎场的败犬。

茶室内陷入一片更加压抑的死寂。

树里脸色有些难看,却不放在心上,雪奈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嘴唇,一脸沉思。

只有智子低着头,无声地啜泣起来。

藤原佐一郎拄着拐杖的手背青筋毕露,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双眼布满血丝,带着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

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凛音那张与鸣极其相似的脸庞,又缓缓移开,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到令人心碎的叹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藤原敏辉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藤原家的人,最后落在新一身上:

“工藤侦探,此事……我藤原家必会彻查。天色不早了,诸位远道而来,又受困于山路,想必疲惫不堪。藤田!”

一首垂首肃立在门边的老管家藤田连忙躬身:“家主大人。”

“带客人们去客房休息。”藤原敏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威严,“安排最好的房间。”

“是。”藤田应声,对着凛音、新一等人躬身,“诸位请随我来。”

凛音抱起广津递过来的斗篷,瑰红色的眼瞳在转身的刹那,掠过藤原树里的侧脸,眼底深处一片冰冷的寒潭。广津提着那个样式古旧却异常沉重的手提箱,沉默地跟在凛音身后。

新一护着小兰,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气氛压抑到极点的茶室,目光在藤原佐一郎佝偻的背影和智子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才随着藤田离开。

不对劲,整个藤原家都不对劲!这个藤原礼人的反应更耐人寻味,一听到和落水死亡的藤原鸣有关后反应居然这么大,而且他们在看到森凛音之后就开始不对劲了……

幽深曲折的回廊再次将他们吞噬。

灯笼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两侧紧闭的纸门后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藤田佝偻的背影在前方引路,脚步声在空旷死寂中回响,如同踏在通往深渊的阶梯上。

浓雾,似乎并未被隔绝在门外,而是渗透进了这座古老宅邸的每一根梁木、每一块石板,无声无息地弥漫、扩散,将一切都笼罩在冰冷粘稠的阴影之中。

血书上的字句,如同诅咒,在每个人的心头盘旋。

仙湖沉影恨难消……

七日宴启宾客至……

血染枫红祭亡凋……

预告中的“七日宴”,己经拉开了它猩红的序幕。

死亡的阴影,正无声地笼罩在每一个心怀鬼胎的人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