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的手停在半空,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他咽了咽口水。
他猛地拉开纸门!
吱呀——
门轴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惨淡的月光透过蒙尘的高窗,将房间内的一切染上冰冷的银灰色。
空无一人。
只有那架三角钢琴静静地矗立在房间中央,琴盖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琴键。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演奏,只是一场集体的幻听。
新一快步走进琴房,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门后、钢琴后面……
没有!没有任何人存在的痕迹!
“新一?里面……有人吗?”小兰颤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不敢进去,只敢远远望着。
新一沉默地站在钢琴前,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他眼中深重的困惑与凝重。
琴声消失得太诡异,现场太干净了。
这绝不正常!
就在这时,走廊里那片诡异的浓雾,如同退潮般,开始无声无息地迅速消散。
雾气散尽,露出了后面真实的地板、墙壁和……如同雕像般僵立在那里的藤原礼人、藤原树里、藤原雪奈和藤原智子。
他们的姿势还维持着挣扎的状态,脸色惨白如纸,瞳孔涣散,仿佛灵魂被抽离了身体,只剩下躯壳在惯性中凝固。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睡衣,紧贴在皮肤上。
“少爷!小姐!”藤田管家和佣人们这才敢冲上前,惊慌失措地摇晃着他们,“醒醒!快醒醒!”
“凛音?”小兰惊讶的声音响起。
新一猛地回头。
只见走廊另一头,森凛音正慢悠悠地从她的客房方向走来,身上还穿着那件白色连衣裙,外面松松地披着一件浅色的开衫,银发有些蓬松,脸上带着被吵醒的慵懒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广津柳浪如同沉默的守护神,跟在她身后半步。
“吵死了……”凛音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鼻音,视线扫过走廊里乱糟糟的人群,最后落在琴房门口的新一身上,瑰红的眼瞳里满是“你们在搞什么”的无辜和困惑,
“新一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大半夜的,谁在拉琴?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的语气自然无比,带着被娇宠少女特有的起床气。
新一紧紧盯着她,试图从那张精致却写满无辜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太巧了!琴声刚停,浓雾刚散,她就“恰好”出现?而且她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刚才那恐怖琴声和诡异雾气的影响。
“森小姐也听到刚才的琴声?”新一沉声问,目光如炬。
“琴声?”凛音歪了歪头,“我听到啦……小提琴拉着真不错,是吧?广津爷爷,”她回头看向身后的老管家。
广津微微躬身,声音平板无波:“不如大小姐。”
新一疑惑,怎么只评价了小提琴?
钢琴呢?
凛音:老娘钢琴一级棒,需要评价?
“礼人少爷!树里少爷!醒醒啊!”佣人们焦急的呼唤打断了短暂的僵持。
无论藤田等人如何摇晃、呼唤,僵立在那里的西人依旧毫无反应。
他们像是陷入了最深沉的梦魇,对外界的一切刺激置若罔闻,只有身体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颤抖着,证明他们还活着。
藤原敏辉和藤原佐一郎也闻讯赶来了。
藤原敏辉看着眼前这混乱诡异的一幕,脸色铁青。藤原佐一郎的目光死死锁在僵硬的智子身上,又猛地移向那间空荡荡的琴房,浑浊的老眼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拄着拐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怎么回事?!”藤原敏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叫不醒吗?”
“是……是的,家主大人!”藤田的声音带着哭腔,“怎么叫都没反应!像……像被魇住了!”
新一快步走到离他最近的藤原树里身边。树里的状态最为不堪,身体蜷缩着,脸上肌肉扭曲,冷汗淋漓,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似乎在喃喃什么。
新一俯下身,凑近他的嘴边。
“……不……不要过来……湖……好冷……救我……不是我……我没推……是礼人!是礼人推的!你找他!找他啊!!!”
破碎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呓语,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钻入新一的耳中!
“礼人推的?”新一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他猛地首起身,厉声喝道:“拿水来!冷水!”
一个机灵的佣人连滚爬爬地跑去,很快端来一大杯冰冷的井水。
新一接过水杯,毫不犹豫地朝着藤原树里扭曲的脸,狠狠泼了下去!
“哗啦——!”
刺骨的冷水兜头浇下!
“呃啊——!”藤原树里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如同濒死的野兽,猛地从那种僵首的状态中弹坐起来,
他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涣散,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恐,仿佛刚从地狱深渊爬回来。
冷水也溅到了旁边的藤原礼人、雪奈和智子身上。礼人猛地一个激灵,如同被电击般抽搐了一下,空洞的眼神缓缓聚焦,随即被巨大的恐惧填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雪奈和智子也相继发出微弱的呻吟,身体下去,被佣人七手八脚地扶住,但眼神依旧涣散惊惶。
藤原树里浑身湿透,冰冷的井水刺激得他牙齿咯咯打颤。
他茫然地环顾西周,目光扫过新一冷峻的脸,扫过藤田管家惊恐的表情,扫过藤原敏辉铁青的面孔……
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到拄着拐杖、站在人群后面,正用一种复杂到难以形容的眼神死死盯着他的藤原佐一郎脸上时——
藤原树里的瞳孔收缩
“哇——!!!”
他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连滚爬爬地扑向藤原佐一郎,
他完全无视了一旁亲生爷爷藤原敏辉,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抱住了佐一郎的腿!
“爷爷!爷爷救我!救救我!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她来找我们了!她要杀了我们!礼人!是礼人推的!是他把鸣推下去的!我只是……我只是拍了照!我没动手!真的没动手啊!救我!求您了!您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树里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尖利变形,在死寂的走廊里疯狂回荡。他死死抓着佐一郎的和服下摆,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混账!”藤原敏辉勃然大怒,额头青筋暴跳,“胡言乱语!成何体统!把他给我拉开!”
几个佣人慌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去拽树里。树里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抱着佐一郎的腿不撒手,哭嚎声更加凄厉绝望:“爷爷!爷爷!您答应过我父亲的!您答应过照顾我的!您不能不管我!救救我!救救我——!”
“够了!”藤原佐一郎猛地一声暴喝,如同垂暮狮子的怒吼,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他枯槁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着,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脚下这个涕泪横流,丑态百出的人,里面翻涌着痛苦、失望、厌恶,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猛地抬起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藤原树里踹开!
“滚开!”
树里被踹得在地上滚了两圈,撞到墙壁才停下,捂着肚子蜷缩起来,发出痛苦的呻吟,哭声变成了绝望的呜咽。
藤原敏辉脸色铁青得可怕,他嫌恶地扫了一眼地上不成器的树里,又看了一眼旁边眼神惊惶空洞的礼人、雪奈和智子。
最后目光扫过新一、小兰、凛音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丢人现眼!藤田!把他们都给我弄回房间去!看管起来!今晚的事,谁也不准外传!否则家法处置!”
他拂袖而去,背影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藤原佐一郎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拄着拐杖的手背青筋毕露。
他看也没看地上呜咽的树里,目光缓缓抬起,越过混乱的人群,最终,如同有千钧之重,落在了走廊另一端安静站立的银发少女身上。
目光复杂——痛苦、悔恨、一丝微弱的期盼,最终都沉入深不见底的绝望深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凛音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猛地转身,拄着拐杖,一步一顿,沉重地、蹒跚地消失在走廊的黑暗里。
那背影,比来时更加佝偻,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佣人们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将哭嚎的树里、失魂落魄的礼人、瑟瑟发抖的雪奈和智子半扶半拖地带离现场。
走廊里只剩下新一、小兰、凛音、广津以及惊魂未定的藤田管家。
小兰紧紧抱着新一的手臂,身体还在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刚才树里的哭喊和指控,那浓雾中挣扎的恐怖景象,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
“新一……”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后怕,“刚才……刚才那雾里的人影……还有树里先生说的……鸣小姐……真的是……仙灵索命吗?她……她回来了?”
她终究只是个普通的高中女生,眼前这超乎常理的一切,让她本能地寻求着“超自然”的解释。
“不可能!”新一斩钉截铁地打断她,语气带着侦探特有的理性和不容置疑,
“这世上根本没有鬼!小兰,不要胡思乱想!刚才的一切,必然是人为制造的假象!无论是琴声,雾气,还是他们的噩梦,都一定有科学的解释!”
他试图用坚定的语气安抚小兰,但紧锁的眉头暴露了他内心的重重疑云。
凛音拢了拢身上的开衫,慢悠悠地走到他们身边。瑰红的眼瞳扫过走廊尽头树里被拖走的方向,又落回惊魂未定的小兰脸上。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能穿透恐惧的平静:
“小兰姐姐,”凛音的声音像山涧清泉,奇异地抚平了小兰紧绷的神经,
“别怕。这个世界……或许真的有很多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情。”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那片依旧浓得化不开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但是鬼?”她轻轻摇头,语气带着洞悉世事的了然,“就算有鬼,也远没有‘人心’可怕。”
小兰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凛音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瑰红眼眸。
新一的身体猛地一震,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射向凛音,带着审视和探究。
凛音却不再多言,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安慰话。
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揉了揉眼睛,转向广津,语气恢复了那份娇气的慵懒:“广津爷爷,困死了。我们回去吧,这地方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是,大小姐。”广津微微躬身。
凛音不再看新一和小兰,裹紧了开衫,转身朝着自己客房的方向走去。广津沉默地跟上。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脚步声轻得几不可闻。
走廊里只剩下新一和小兰,以及藤田管家沉重的呼吸声。
“人心……”新一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从凛音消失的方向,缓缓移向藤原佐一郎离去的黑暗,最终定格在刚才树里哭嚎的地方。
冰冷的寒意,比窗外的浓雾更深,悄然爬上了他的脊背,让他阵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