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音站起身,只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银发在昏黄廊灯下泛着冷光。
她走在最前,脚步轻盈得像踏在云端,广津如同沉默的影子紧随其后。
工藤新一护着小兰跟上,侦探若有所思的目光扫过前方少女。
松风间比之前的茶室稍显暖意,长桌上铺着暗色锦缎,摆放着精致的怀石料理,却驱不散空气中沉甸甸的压抑。
藤原敏辉端坐主位,藤原佐一郎在他下首。
礼人、智子、树里和雪奈分坐两侧,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飘忽,尤其礼人,眼下的青黑浓得化不开,握着筷子的手背青筋毕露。
凛音的位置被安排在佐一郎斜对面。
她刚坐下,就敏锐地捕捉到一道怯怯的目光。
抬眼望去,是坐在稍远位置的藤原修。
少年约莫十一二岁,有些单薄。他飞快地看了凛音一眼,在对上那双瑰红眼瞳的瞬间,像被烫到般猛地低下头,手指捏着筷子微微发抖。
凛音只当未见,姿态优雅地拿起汤匙。
晚餐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中进行。
藤原敏辉偶尔开口,问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凛音回答得礼貌而疏离,带着被娇惯的少女特有的矜持。
新一偶尔插言,目光却一首观察藤原家其他人的反应。
终于,在一道清淡的鲷鱼汤被撤下,换上精致的抹茶点心时,凛音用银勺轻轻敲了敲小巧的瓷碟边缘,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她抬起头,瑰红的眼瞳在烛光下流转着好奇的光泽,声音清亮,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对了,藤原家主,”她看向藤原敏辉,语气带着游客特有的兴致勃勃。
“听说贵府附近的仙湖特别神奇,冬天都不结冰呢!是真的吗?”
她的话音刚落——
“啪嗒!”
藤原树里手中的银叉脱手,重重砸在白瓷盘子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他猛地回过神,脸上血色尽褪,慌忙低头去捡,手指却不听使唤地哆嗦着,碰了几次才勉强抓起叉子,再不敢抬头。
藤原敏辉威严的目光扫过树里,带着无声的警告,随即转向凛音,勉强挤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
“森小姐所言不差。仙湖确有此异象,冬日亦水波不兴,也算本地一景。”
“果然!”
凛音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欣喜笑容,仿佛得到了心仪景点的确认,
“那明天我一定要去看看!广津爷爷,我们明天一早就去仙湖好不好?”她侧头询问旁边的老管家,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是,大小姐。”广津微微点头,声音沉稳。
“工藤君,”凛音又转向新一,眼睛弯起,
“你和毛利姐姐也一起去看看吧?那么有名的仙湖,错过就太可惜了!”她的邀请自然无比,像极了想拉同伴分享旅途见闻的普通女孩。
新一的心脏猛地一跳。想到“仙湖沉影恨难消”
故意的还是……
他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凛音,试图从那看似天真的笑容下找出任何一丝破绽,却只看到一片坦然的期待。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与碟子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迎向凛音的目:“当然。我对仙湖的‘传说’,也非常感兴趣。正好可以实地看看。”
他刻意加重了“传说”二字,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对面瞬间更加僵硬的藤原礼人和藤原树里。
藤原佐一郎放在膝上的枯手猛地攥紧了和服下摆,指节泛白。
藤原智子则死死低着头,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晚餐在一种更加诡异的氛围中草草结束。
————
凛音回到那间弥漫着陈旧榻榻米气味的客房。凛音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外面浓雾依旧,吞噬了月光,也吞噬了庭院里的一切轮廓,只有死寂。
“广津爷爷,”她声音很轻,背对着老管家,“今晚,不必守着了。去休息吧。”
“大小姐?”广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放心,”凛音转过身,瑰红的眼瞳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深潭,映不出丝毫波澜,“今晚……我安排好了。我现在只是想一个人待会儿。”
广津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躬身行礼:
“是。属下告退。大小姐若有任何需要,唤我即可。”他无声地拉开纸门,身影融入门外浓稠的黑暗,纸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
凛音走到房间角落的洗漱盆前,她掬起冷水扑在脸上,刺骨的凉意让她精神一振。她盯着镜中的自己,银白的发,瑰红的眼。
这张脸,曾经属于一个叫藤原鸣的黑发黑眼的女孩。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镜面,冰凉的触感沿着神经蔓延。
就在她擦干脸,转身走向房间中央,手指下意识地抚向虚空——仿佛那里该有一把琴时——
一个音符,穿透了浓雾与死寂,尖锐地刺了进来。
噔!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连贯起来,带着生涩却饱含情感的悲怆。
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
藤原修!
凛音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瑰红的眼瞳骤然收缩,一丝极其复杂的光在深处掠过——
她原本的计划……被抢先了?
不。
另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
凛音猛地抬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墙壁,锁定了某个方向。
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原来……
不止她一个人,想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奏响“安魂曲”。
也好。
省了她不少事。
几乎在念头落下的瞬间,凛音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在原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