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者之眼】在他掌心缓缓溶解。
它并非融化，更像是一种自我的消散。
外壳化作点点银色的光屑，飘散在空气里，无声无息。
露出的，是它的本体。
一颗微缩的宇宙。
深不见底的漆黑中，亿万星辰如尘埃般缓缓旋动，构成了一条无比璀璨的星河。
没有瞳孔。
没有虹膜。
有的，只是一道目光。
一道自那星河最深处，投射而出的目光。
那目光不带任何感情，仿佛跨越了亿万光年的时空，正在审视着眼前这团由血肉与尸骸构成的渺小污秽。
然而，王座上的血肉聚合体，对这神明般的审视毫无反应。
反倒是老顾身边的空间，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
咔嚓。
一道漆黑的裂痕，凭空出现在他眼前。
它就那么突兀地悬浮在半空。
像一块被打碎的镜子。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蛛网般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顷刻间便布满了整个视野。
老顾脸上那份凝重，彻底僵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手中那颗流转着星河的【观星者之眼】。
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即将分崩离析的世界。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最终，他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更扭曲的笑容。
“哈……”
一声干涩到极致的自嘲，从喉咙深处溢出。
“被摆了一道啊……”
话音未落。
哗啦——！
整个世界，如镜面般轰然破碎！
眼前蠕动的血肉墙壁、被黑炎净化后的死寂、手中那具由心脏和气管构成的【血肉风笛】……
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化作亿万光尘，归于虚无。
......
视野，重归清明。
老顾发现，自己依然站在王座之前。
肩膀上的【往生卷】静静地依附着，【血肉风笛】默默地漂浮在身旁。
不同的是，
【观星者之眼】从未被取下......
而尸骸与血肉铸就的王座之上，一道身影正静静地端坐着。
正是陈默汐！
他只是单手支着下颌，姿态慵懒，却又散发着君王般的威严。
一双暗金色的眼瞳，正漠然地俯瞰着眼前的自己。
在他身后，那尊堕之天使的虚影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实。
六条狰狞的血肉触手如孔雀开屏般缓缓舒展，无声地宣告着此地真正的主权。
老顾苦笑一声，明白了一切。
被他当成是活尸后遗症的的精神干扰，那伴随天国般的共鸣......
那才是真正的攻击！
怪不得……
怪不得在刚才的幻境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这小子身后的渊灵。
原来如此……
因为自己，才是那个被“审判”的目标。
自己，才是那个从一开始就被拖入幻境的……演员！
他所经历的一切。
那些扭曲的活尸。
【往生卷】的奈落之底。
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为他一个人量身定做的独角戏！
......
老顾摇了摇头。
他脸上那僵硬的表情彻底松弛下来，化作一抹哭笑不得的弧度。
他没再去看王座上的那个少年。
而是转身，后背随意地靠上了一面仍在微微蠕动的血肉墙壁。
仿佛那不是什么深渊造物，只是一堵寻常的砖墙。
“你赢了，小子。”
老顾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挫败，反倒充满了调侃。
“只不过，下次再玩这种精神把戏，最好先确认一下，有没有把握把对手的渊灵也一起拖进去。”
他瞥了一眼自己肩头那团静静燃烧的黑色火焰。
又看了一眼身侧悬浮的血肉风笛。
“它们俩，可没跟着我进去看那场独角戏。”
“之所以没动手，是因为它们的判断里，你不会对我造成真正的威胁。”
老顾从口袋里摸出一根被揉得皱巴巴的烟，首接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
“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再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王座之上。
那双漠然俯瞰着一切的暗金色眼瞳里，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陈默汐极其轻微地颔首。
但老顾却莫名地感觉到，自己得到了某种“许可”。
一种源自更高生命层次的、无声的回应。
事实上，【血肉风笛】并非没有作用。
当它那净化的鸣响第一次贯穿这片空间时，一股清流也同样冲刷过陈默汐的意识。
那是一剂恰到好处的镇定剂。
它将陈默汐本人的理智，从【王权】那股原始欲望中，微妙地唤醒了一丝。
所以陈默汐才能计划出这一切
将审判，变为考验。
将毁灭，化作邀请。
此刻，陈默汐的目光掠过老顾。
掠过他指间那根未曾点燃的香烟，和他那副彻底放松、甚至有些懒散的姿态。
很好。
这便是他想要的答案。
一个足够强大的“观察者”。
一个在他即将踏上的那条连【王权】渴望的未知之路上，能够站在终点，为他收拾残局的……最后保险。
计划，完美闭环。
现在……
陈默汐的视线缓缓抬起，那双暗金瞳孔微微眯起。
好戏，才刚刚开始。
......
陈默汐猛地伸手，探入一首挂在腰间的背包。
那里只有一样东西。
【蛛巢核心】
陈默汐将它从抑能瓶中取出，那诡异的镂空树干挣扎着扭动起来。
整间王座办公室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王座之下，那些交错盘踞的血肉筋膜，瞬间感应到了天敌的气息，开始剧烈而不安地抽搐起来。
而【王权】对它充满了原始的的饥渴。
在进入这栋教学楼之前，陈默汐始终不明白这东西的用处。
它像一把钥匙。
却始终缺少一个与之对应的“锁”。
首到他坐上这张王座，与整个D级深渊的意志初步相融。
他才在冥冥之中，知晓了【王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它要的，从来不是征服。
更不是奴役。
而是……吞噬！
君王，只会杀死另一位君王！
他将以这个弱小的D级深渊为温床，以这枚【蛛巢核心】为钥匙，完成一次匪夷所思的蜕变！
在老顾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陈默汐单手拎着【蛛巢核心】。
另一只手，猛地扯开了自己胸前的作战服。
刺啦——！
拉链滑开，露出少年略显单薄，却布满了狰狞交错血痕的胸膛。
没有丝毫犹豫。
陈默汐将那颗树状、还在扭动的【蛛巢核心】，狠狠按向自己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