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怎么可能会是零!
风许归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这仪器足以检测出觉醒者最微弱的渊能。
任何渊能,在它面前都无所遁形。
除非……
除非眼前这个人,彻头彻尾,就是个普通人。
不可能!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狠狠掐灭。
风许归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死死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发白。
“唰!”
他猛地抬头,面具后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不再是探究或平淡,而是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迷茫所占据。
“你的‘渊能指数’……”
风许归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冷静,但出口的嗓音却干涩沙哑,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默汐只是回以一个恰到好处的的微笑。
你问我?
你不是专家吗?
最终,他缓缓松开了紧握刀柄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我失态了。”
他眼中的迷茫褪去,重新被往常的冷漠所覆盖。
“渊能是力量的源泉,也是失控的根源。”
他用平铺首叙的语气,完成了最后的介绍,只是那声音里,多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沙哑。
“以后每两个月,去当地行渊部联络点更新一次数据。”
“这是为了确保你,不会在某天的日常,突然变成一头纯粹的深渊物种。”
风许归的语气半是提醒,半是警告。
“如果感觉到自己情绪频繁失控,或者身体出现无法用意志控制的异变,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渊能暴走……处理起来很麻烦。”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而且,很贵。”
陈默汐还没来得及细品这句话里的深意,风许归己经拿起一个老式相机,对准了他。
“看镜头,别动。”
“咔嚓。”
一声轻响。
“表情太僵硬了,像刚从停尸间里拖出来一样。”风许归皱眉,低声评价了一句。
“算了,就这样吧。”
“反正也随时可能成为遗照的备选。”
很快,一张崭新的卡片从仪器侧面的卡槽里被缓缓吐出。
卡片是暗灰色的金属材质,入手冰凉,正面是陈默汐那张表情僵硬的证件照。
照片下方,是他的名字和一串冰冷的编号。
【T-077】
风许归将卡片递给他,动作有些生硬。
“你可以走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淡漠,但陈默汐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隐藏在淡漠之下的情绪。
那是一种从“例行审查”到“关注”的转变。
“对了。”
在陈默汐转身的刹那,风许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去后勤部结算你这次的报酬。”
“这次事件相关的所有清洗人员,将全部进行替换。”
陈默汐脚步一顿。
他明白这句话的份量。
但他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在此之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
山城,近郊。
一处占地极广的中式大院,青瓦白墙,飞檐斗拱,门口两尊狰狞的石狮子,在夕阳下投出长长的影子。
这里与城市的喧嚣彻底隔绝,静谧得只剩下风吹竹林的沙沙声,以及一种沉甸甸的威严。
根据梁思博给的地址,陈默汐提着一些慰问品,站在朱漆大门前,按响了门铃。
他刚从行渊部的临时指挥所出来,风许归最后那句“去结算报酬”的提醒,被他暂时搁置了。
比起钱,有些事,重于千钧。
......
“吱呀——”
厚重的木门向内打开,一个穿着熨帖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精干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后。
他看到陈默汐,没有丝毫意外,微微躬身:“是陈默汐先生吧,我是这里的管家。“
”少爷身体不便,请跟我来。”
穿过影壁,绕过假山。
脚下的青石板路,蜿蜒着伸向庭院深处。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透着一股用时间和金钱沉淀下来的厚重底蕴。
陈杰的家境,远比他想象中要显赫得多。
主屋的卧房里,陈默汐见到了陈杰。
他正半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但精神头看着还行。
床边坐着一个女人,身段窈窕,肌肤胜雪,岁月仿佛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默哥!你来了!”
陈杰一看到他,眼睛都亮了,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动作过大,牵动了伤口,让他闷哼了一声。
“别乱动!”
床边的女人立刻按住他,语气里满是无法掩饰的心疼。
随后,她才缓缓抬起眼,看向陈默汐。
那目光,很冷。
“妈,这是我朋友,陈默汐。”陈杰连忙介绍。
女人只是冲陈默汐极轻地点了一下头,那甚至不能算作招呼。
随即,她站起身。
“你们聊,我出去走走。”
她转身离开,背影决绝,没有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陈杰看着母亲离开的方向,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对陈默汐苦笑道:“默哥,别介意,她……她只是太担心我了。”
陈默汐摇了摇头。
他怎么会介意。
他比谁都懂那种眼神。
那是混杂着悲痛,以及无处宣泄的滔天怒火,最终,这股怒火需要找到一个具体的目标来承载。
如同病人家属会对医生爆绪一样,他们只是无法承受罢了。
在陈杰母亲的眼里,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己这个“领队”,恐怕就是那个最显眼的目标。
“没什么。”陈默汐将慰问品放到一旁,拉开椅子坐下。
他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陈杰的右臂上。
那里空荡荡的。
宽大的病号服袖管被整齐地挽起,露出的,是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臂膀,以及狰狞的疤痕。
陈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随即,他像是炫耀玩具一样,若无其事地抬起那截残臂晃了晃。
“没事,小伤。”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抽空了。
沉重得让人窒息。
陈默汐感觉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铅,过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抱歉……”
“啪!”
陈杰用仅剩的左手,一巴掌狠狠拍在陈默汐的肩膀上,咧开嘴,开玩笑般地说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道什么歉?老子又没怪你!”
“再说了,你不会以为我是那种见不得兄弟比我完整的窝囊废吧?”
陈默汐看着他,看着他眼底强撑的笑意,忽然也笑了。
“难道不是?”
“滚蛋!你小子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几句玩笑,像一把锥子,终于将那份沉闷到极点的气氛戳破了一个小孔。
陈杰长舒一口气,神色前所未有地认真下来。
“默哥,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
“我知道,我和林悦能从那鬼地方活着爬出来,全都是因为你。”
他顿了顿,声音带上了一股郑重。
“总之,谢了。”
这一刻,陈默汐心中那块阴霾,终于消散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抬手一拳,不轻不重地捶在陈杰的左臂上。
“呵,我还没跟你算账呢。那时候逞什么英雄,让我们先走?“
”真把自己当天帝了?”
“嘿,别说,我当时那个背影,是不是帅爆了?”
陈杰一脸得意,仿佛在回忆什么荣光时刻,“可惜没录下来,不然高低得设成我的头像。”
“而且医生说我这种情况还可以装一套义体!“
”我己经看好了,全覆式金属骨架,动力核心必须外置,再喷一个经典的红金配色“
”山城的斯塔克这一块。”
“哈哈,包的,小老弟下次别羡慕就行。”
......
两人笑闹了一阵。
一个多小时后,私人医生上门为陈杰做例行检查,陈默汐起身告辞。
山道上寂静无人,只有晚风吹过路边竹林的簌簌声。
陈默汐没有叫车,只是沿着盘山公路慢慢往下走。
走了十几分钟,一处转角的观景台,将整座山城的夜景铺陈在他眼前。
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汇成一条条流光溢彩的街道,在山脚下奔腾。
很美。
换作以前,他或许会感叹这片繁华。
但现在,他只觉得这片光海,脆弱得像一层琉璃,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陈杰那张强撑出来的笑脸,还有那条空荡荡的袖管,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山城的斯塔克……”
陈默汐低声重复了一句,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那股压抑在胸口的阴霾,再次翻涌上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
他忽然明白了梁思博那个夜晚的痛苦。
有些责任,不是你想不背,就能放下的。
他拿出手机,没有联系任何人,只是打开了地图,定位了一个地址。
那是林悦的家。
在那场灾难,某种方面来说......
她才是伤得最重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