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萌把自己缩成一只煮熟的虾米，脸埋进灰扑扑的沙发。
痛像一条带电的细线，从发炎的牙根一路蹿到太阳穴，每跳一下，她的肩膀就跟着颤一下。眼泪滚得又急又安静，砸在糖纸上，溅起小小的、黏腻的涟漪。
那些彩色糖纸原本是昨夜她对抗“数据风暴”的武器，此刻却成了无声的罪证——甜得过头，苦也过头。
李燃第一个冲过去，单膝跪地，手悬在半空，不敢碰她：“小萌？哪颗？我看看。”
指尖刚碰到她红肿的脸颊，陈小萌像被烫到，呜咽声更碎：“别……疼……”
她的声音软得像泡发的棉花糖，却带着实实在在的电流，刺得李燃心口发麻。
他僵在那里，红发带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像个做错事的大男孩。
王砚蹲在另一侧，镜片蒙着灰，目光却锋利。
“急性牙髓炎。龋齿深达髓腔，糖分刺激导致急性炎症。”
他语速极快，像在背病历，“再拖下去，感染上行，脸会肿成馒头，最坏可能波及眶下间隙，引起颅内并发症。”
每个字都像冰碴子，让李燃的火气瞬间蹿到喉咙。
“那还愣着？走，去医务室！”
张学长把电脑屏幕转向众人，声音冷得像没插电的空调。
“校医室六点前只有刘医生值班。刘医生的行为模型：
① 怕麻烦，② 怕担责，③ 擅长踢皮球。
去年，有人凌晨急性阑尾炎，被他用‘手续不全’拖了西十分钟，差点穿孔。”
屏幕上，一份加密档案滚动着刘医生的“光辉战绩”。
李燃的拳头捏得咯吱响：“又是踢皮球！”
王砚忽然眯眼，像发现一道隐藏的裂缝。
“小萌的痛，恰好是武器。”
他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刘医生最怕‘现场失控’。
我们反其道而行——把失控演到极致，逼他选最快的‘止损’路径。”
他转向陈小萌，声音软下来：“疼吗？”
陈小萌抽噎着点头。
“那就把疼给他看。有多疼就演多疼，有多可怜就装多可怜。
记住：你不是去求药的，你是去‘碰瓷’的。
让他觉得不开药，下一秒就要出人命。”
陈小萌泪眼朦胧，却听懂了“碰瓷”两个字，鼻尖一红，用力点头。
张学长把一枚米粒大的耳机塞进她没肿的耳朵。
“频道加密。我会实时报他的微表情。
瞳孔放大=心虚；摸鼻子=编理由；摸水杯=想喝水压惊。
你只管哭，其余我们远程操盘。”
六点零五分，行政楼走廊白得刺眼。
陈小萌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前挪。
每走一步，牙神经就像被针扎一次，疼得她眼前发黑。
她想起王砚的话——把疼演出来。
其实不用演，疼是真的。
她只要把自己原封不动地端上去，就够残忍了。
门吱呀一声，刘医生顶着鸡窝头出现。
他第一眼看到陈小萌——
小小一只，右脸鼓得像发酵面团，泪痕把脸划成花猫。
眼睛红到透明，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她怯怯抬头，声音沙哑却软糯：“叔叔……我牙疼……快死了……”
刘医生心里“咯噔”一下。
这哪是来看病，这是来索命的小冤魂。
刘医生清了清嗓子，开始背流程：“同学，先挂号——”
陈小萌没让他背完。
她突然踮脚，一把抓住他的白大褂下摆，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眼泪“啪”地砸在他鞋尖。
“叔叔，挂号会不会更疼？……我怕……”
尾音拖得极长，带着湿漉漉的颤。
耳机里，张学长低声：“瞳孔放大，心率飙升。他慌了。”
刘医生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贴上冰冷的门板。
陈小萌跟进半步，哭声像细线缠住他的脚踝。
“会不会烂到脑子里？……我会不会变丑？……”
每一个问句都像软刀子，割得刘医生头皮发麻。
他最怕这种“万一出事”的想象。
刘医生深吸气，换上一副“和蔼”笑容。
“同学，校医室条件有限，牙科得去外面。
但转诊单要后勤王科长签字。
他早上会去‘流浪猫管理办’。
你去那儿堵他，快！”
他语速极快，像甩烫手山芋。
顺手塞给陈小萌一片维C：“含着，安慰剂。”
门“砰”地关上，落锁，一气呵成。
走廊拐角，李燃冲出来，扶住摇摇晃晃的陈小萌。
“怎么样？”
陈小萌抹了把泪，举起那片维C：“他让我找王科长，说人在……流浪猫管理办。”
耳机里，王眼镜声音拔高：“逻辑链闭合！
流浪猫管理办=学生会封锁节点=钥匙线索。
小萌这一哭，把隐藏地图给哭出来了。”
李燃愣了两秒，嘴角慢慢咧开，背起陈小萌。
“走，去把那颗毒牙——连带着钥匙——一起拔了！”
陈小萌趴在他背上，疼得首抽气，却忍不住小声问：“那里……会有牙医吗？”
李燃笑出一声鼻音：“牙医没有，猫医生说不定有。”
朝阳从走廊尽头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