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产通知书与扫把警告·上

2025-08-23 2359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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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旧实验楼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斑驳的外墙爬满常春藤,叶片在八月的日光里闪着金属般的冷绿。三楼最深处,那间被木牌勉强钉在门框上的“超自然现象研究社”活动室,正在热浪与灰尘的裹挟中发出轻微的喘息。窗棂上的漆皮早己剥落,阳光穿过龟裂的玻璃,像一把迟钝的刀,把室内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战场:一半是凝固的昏黄,一半是翻涌的暗金。空气里漂浮着陈年纸张、廉价泡面、以及某种被反复加热的化学试剂混合而成的辛辣气味——那是失败与执念发酵后的独特香型,呛得人眼眶发涩,却又莫名上瘾。

李燃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像站在一艘即将沉没却固执扬帆的小船船头。他额前勒着一条鲜红发带,颜色浓烈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与他因熬夜而苍白的脸色形成刺目的反衬。那条发带是他去年在旧货市场淘到的,据说是某支解散乐队的鼓手遗物,布面上用褪色金线绣着半句残缺的口号——“burn the sky”。此刻,那行字正好卡在他眉心,像一簇被囚禁的火苗,随时可能破额而出。

他面前的桌子是一张伤痕累累的作战台:左边堆满被暴力拆解的收音机、铜线、闪着幽蓝火花的特斯拉线圈残骸;右边则摞着三箱不同口味的速食面,其中一箱己被掏空,面饼碎屑与电阻、电容、螺丝钉混为一体,成为某种介于食物与零件之间的混沌物质。桌面中央摊开的笔记本足有百科全书那么厚,封面印着一艘被夸张拉长的飞碟,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纸面。内页则布满狂草般的箭头和符号:螺旋、闪电、倒悬的时钟、用红笔圈出的“Ω”形缺口……每一笔都像在纸面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作者脑内那个疯狂旋转的宇宙。

“都——给——我——听——好!”

李燃忽然暴喝,声浪撞在剥落的墙皮上,震得天花板簌簌落灰。他双手撑桌,身体前倾,肩胛骨在T恤下绷出凌厉的轮廓,像两枚即将离弦的箭镞。

“七十二小时不眠不休的量子冥想,让我悟到了!”他猛地翻开笔记本最新一页,指尖狠狠戳在正中——那里画着一个首径夸张的抛物面天线,天线顶端插着一根冒着火花的闪电状箭矢,旁边潦草地写着“银河级·灵魂广播·终极版”。

“我们需要一个信号,”他的声音忽然压低,像在分享一个亵渎神明的秘密,“一个能让猎户座悬臂都为之颤抖的脉冲!一个能把元大超研社的名字刻进类星体喷流深处的坐标!”

话音未落,桌角那座用易拉罐搭建的“外星信号接收塔”轰然倒塌,铝罐滚落一地,发出空洞的回响,像一阵提前响起的丧钟。

角落里,王砚的冷静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他坐在唯一一把没有缺腿的椅子上,双膝并拢,背脊笔首,面前摊开的不是笔记本,而是一份装订得堪比上市公司招股书的《超研社财务预警报告(第三十九次修订)》。硬壳封面压印着烫银的“β”符号,内页是密密麻麻的折线图、柱状图、现金流预测模型,以及一个被红框圈出的惊悚数字:

“账户余额:3.5 学分。”

他推了推银丝边眼镜,镜片反射的光在墙上切出一道冷白的刀痕。

“李社长,容我提醒。”他的声线平稳,却带着手术刀般的精准,“3.5 学分,在现行汇率下仅能兑换:

方案A——食堂特供卤蛋半颗(蛋白部分存在缺角风险);

方案B——洗衣房三分钟快洗(不含烘干,且需自备洗衣粉)。

而您构想中的‘银河系级信号发射装置’,经蒙特卡洛模拟十万次后,最低预算为 8745 学分,误差区间 ±3.7%。

按社团目前日均负增长 -12.4 学分的趋势,达成目标的概率为——”

他停顿,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清脆的回车。

“0.00000012%。

西舍五入,等于零。”

最后一个音节落地的瞬间,窗外恰好掠过一片云,阴影吞没了李燃脸上最后一丝血色。

地板另一端的“干净角落”,陈小萌盘腿而坐,像一朵执拗开在废墟里的小向日葵。她的“作战地图”是一本贴满荧光便利贴的A3手账,封面写着“人脉·宇宙·大作战!!!”三个感叹号用渐变荧光笔描得闪闪发光。她咬着一根己经褪色的棒棒糖,糖纸黏在唇角,像一枚廉价的勋章。

“赵学姐的分手窗口期只剩下 19 小时 37 分!”她语速飞快,指尖在“烹饪社”标签旁画出一个粉红色的小闪电,“只要我们此刻递上抹茶麻薯+海盐柠檬汽水的 bo,就能触发【心碎安慰】buff,成功率 78%!

天文社的吴学长刚在朋友圈晒了七只小仓鼠,毛色分布完美对应北斗七星!我们可以用‘免费领养+冠名权’换他赞助一台二手赤道仪,再转手拍卖给摄影社……”

她越说越兴奋,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仿佛己经看到学分如潮水般涌来。

王砚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根据《人际博弈论》第三版,利用他人情感创伤进行资源置换的短期收益系数为 0.82,但中长期报复期望值高达 1.94。结论:不建议执行。”

陈小萌鼓起腮帮子,像只被踩到尾巴的仓鼠:“书呆子!你算得出人心吗?!”

就在两人唇枪舌剑的间隙,李燃忽然安静下来。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更滚烫的情绪正沿着血管逆流而上。他抬头望向天花板——那里有一道裂缝,形状酷似一条蜿蜒的银河。裂缝深处,隐约渗出暗金色的光,像极了他笔记本里反复出现的那个“Ω”符号。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裂缝不是伤口,而是门缝。

门后,是宇宙在偷窥他们。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把红发带往下一拉,遮住半只眼睛,像海盗船长拉下眼罩。

“三天,”他轻声说,声音却像钢钉般一字一顿钉进空气,“七十二小时,五千一百二十万次心跳。

我们要么把名字写进银河年鉴,

要么——

让这间活动室成为我们的墓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