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类呼吸的温度,融化机器降下的雪
午夜一点二十,宿舍灯管发出垂死前的嗞啦声。
王砚把平板摊在桌中央,屏幕幽蓝,像一泓结冰的湖。
“格式化之吻……最高权限……张-Z.private。”
他念得很慢,仿佛每个字节都有重量。
李燃站在桌前,双手撑着桌沿,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的呼吸粗重,却觉得空气稀薄。
陈小萌缩在椅子里,抱着膝盖,眼睛红得像被夜风吹裂的石榴。
风扇嗡嗡转,像垂死昆虫的翅。
窗外,操场上的高杆灯突然熄灭,黑暗一下扑进来。
王砚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声音开始发抖:
“密钥是同源算法,节点时间戳吻合,概率99.87%。”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几乎听不见的,“张学长亲手按的。”
这句话像钉子,把愤怒钉进李燃的骨头里。
李燃忽然抬脚踹翻椅子,铁管在地面擦出一串火星。
“走,去天台。”
声音低沉,却像从胸腔里炸出来。
陈小萌伸手去拉,指尖只碰到他的袖口。
“李燃燃,万一是误——”
“误会?”李燃回头,眼底血丝纵横,“代码会认错人?”
王眼镜合上平板,深吸一口气:“我也去。逻辑需要证词。”
于是,凌晨的走廊响起三串急促脚步,像鼓点,敲醒整栋宿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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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门被一脚踹开,铁锈屑簌簌落下。
夕阳正沉,涂鸦墙被镀上一层暗金,像旧时代的通缉令。
张学长站在风口,双手插袋,背影修长。
衬衫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袖口那块奶茶渍在光里晕开,像一块浅褐色的旧伤。
李燃冲过去,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猛地刹住。
“张学长!”
声音劈开风,劈开暮色。
他把失效的创可贴U盘啪地拍在旧木桌上。
塑料与木板相撞,声音清脆,像耳光。
张学长缓缓转身。
动作慢到近乎优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得像两口古井。
“分贝超标,扰民。”
六个字,轻飘飘,却瞬间把李燃的怒火按进冰水里。
李燃指关节咯咯响:“服务器是你格的!密钥是你的!你他妈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学长垂眼,扫了一下桌上的U盘,又扫了一下李燃因愤怒涨红的脸。
“证据?”他语气轻蔑,“一串字符?想象力不错。”
王砚举起平板,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
“密钥算法与你调试接收器时使用的同根同源,概率99.87%。
雪花节点在格式化前0.5秒有高强度数据溢出。
逻辑上,你的在场不是巧合,是观察点。请解释。”
张学长终于把目光移到王砚脸上。
那目光里第一次出现除嫌弃以外的情绪——
像发现一件有趣的玩具,带着微不可见的兴味。
“数据库建得漂亮,可惜全是噪音。”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冗余协议,触发式陷阱,借刀杀人……
这么简单的局,都看不透?蠢得令人发指。”
陈小萌被这句“蠢”吓得缩了缩脖子。
她小声插话:“学长……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声音弱得像风里的烛火。
张学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头掸了掸袖口那块奶茶渍。
指尖在污渍上停留两秒,像在数时间,也像在数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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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茶。”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到只有风能听见。
“好喝吗?”
李燃愣住。
怒火卡在喉咙,变成一团滚烫的石头。
张学长抬眼,目光穿过李燃,看向远处最后一丝残阳。
“那台服务器,垃圾场而己。
过期通告、无效申诉、你们挖出来的资源地图——全是饵。
真正的核心,不在这里。”
他向前走半步,影子立刻吞掉李燃的影子。
压迫感像雪崩。
“格式化之吻,是我写的,密钥也是我的。
但按下按钮的人——不是我。”
声音轻得像雪落。
内容却像雷。
李燃瞳孔猛缩。
张学长继续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
“有人复制了我的密钥片段,绕过了三层动态验证,
伪装成我的节点,精准地在你们制造的混乱巅峰——
按下了那个钮。
目的:嫁祸,激化,顺便测试老家伙的玩具。”
说完,他退后一步,重新变成一块冰。
“现在,明白了?蠢货。”
他转身,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向深渊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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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了,风停了。
天台只剩三颗心跳在鼓膜里乱撞。
李燃僵在原地,像被抽空所有力气。
愤怒被更大的困惑撕成两半,裂缝里灌满冷风。
王砚打开平板,把最后一条日志投到涂鸦墙上:
[冗余协议 - 蜂巢备份] → 档案室D-7深层。
白字在暗金墙面上跳动,像求救信号。
陈小萌抱紧膝盖,小声问:
“学长说垃圾场是饵……蜂巢才是真货?
那他是清场?还是在指路?”
没人回答。
答案悬在风里,像一片不肯落地的雪。
夜彻底黑了。
李燃把失效的创可贴U盘攥进掌心,塑料棱角硌得生疼。
他忽然想起张学长袖口那片奶茶渍——
那是几天前他调试接收器时,自己手抖洒上去的。
当时张学长皱眉,用两根手指拎起袖口,一脸嫌弃:
“赔我一件。”
语气冷,却没有真的让他赔。
现在,那片污渍成了他们唯一的共同记忆。
像雪夜里最后一根火柴,亮一下就灭,却足够照见彼此的轮廓。
王砚合上平板,声音低而坚定:
“目标锁定:档案室蜂巢。
接入方式未知,风险等级致命。
但——”
他看向李燃和陈小萌,镜片反射路灯的光,
“这是唯一能撕破雪花阴影的路。”
陈小萌深吸一口气,小拳头攥得发白:
“为了发呆社,为了真相……再闯一次!”
声音轻,却像雪地里踩出的第一行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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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并未真正落下,却己在心里积了厚厚一层。
而档案室深处,那枚被称为“蜂巢备份”的暗火,
正在雪下静静燃烧,等待下一次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