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聪回到他那间月租八百块，墙皮有点脱落的出租屋，一屁股瘫坐在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
他盯着天花板上那块水渍地图发呆，脑子里全是陈中川那张扭曲的脸，还有对方办公桌上那张刺眼的“私立国际幼儿园”缴费单。
那上面的数字，是他不吃不喝半年的工资。
“废物！饭桶！”
“我们‘速味佳’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骂声还在耳边回荡。
但更让他心寒的是去年替陈中川背“数据造假”黑锅，被扣掉三个月绩效的事实。
还有一次，他去茶水间倒水，隐约听到陈中川跟别的部门总监打电话，语气中满是嘲弄：
“小王啊？那穷小子，家里妈还摆摊呢，骂几句怎么了？便宜又好用，跑不了。”
便宜又好用？
跑不了？
这些字眼，字字诛心，王聪己经忍了好久。
他把脸埋进手掌里，肩膀开始抽动。
不是委屈，是愤怒。
是那种被彻底践踏后，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凉意和恨意。
良久之后，王聪猛地抬起手背，擦掉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水痕。
“去他妈的便宜好用！”
王聪低吼一声，愤懑不平。
两年了，他像个孙子一样鞍前马后，端茶倒水，取快递，改了二十多版根本没人看的PPT。
周末随叫随到，换来的就是“便宜好用”和“最佳背锅侠”？
一个月三千块，扣掉房租水电，剩下的钱连给老妈买件像样的新衣服都得犹豫半天。
凭什么陈中川就能心安理得地拿着高薪，把脏活累活和黑锅都甩给他？
平复心情后，王聪掏出那个用了三年的国产红米手机，屏幕裂了条缝，但不影响使用。
他点开手机中的录音文件，里面传来陈中川清晰的声音：
“小王啊，那个陆家快餐，你找个由头，打个电话去市场监管局那边‘反映反映’卫生问题……做得干净点，别让人抓到把柄……”
就是这个录音！
就是陈中川授意他干的！
结果呢？
人家陆家快餐屁事没有，卫生好得能当样板间，还白捡一波网络热度，顺带把“速味佳恶意举报”这顶黑帽子扣得严严实实。
现在倒好，陈中川屁股一拍，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这个“废物”头上！
王聪盯着手机屏幕，一个念头疯狂滋长。
把录音发出去？
匿名发给那些美食博主？
或者首接甩到公司内部群里？
让所有人都看看陈中川的真面目！
可转念一想，这么做除了出口恶气，好像也没啥实际好处，反而可能惹上麻烦。
陈中川在三江口餐饮圈混了这么多年，人脉关系复杂，搞不好反咬一口，说他恶意诽谤。
那又能怎么办？
就这么算了？
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地离开，继续找下一份月薪三千的工作，继续被下一个“陈中川”呼来喝去？
不行！绝对不行！
王聪看着录音文件，又想起今天中午陆家快餐门口那热闹的景象，想起首播里那个一脸平静、任由检查的年轻老板。
虽然是竞争对手，但人家凭本事吃饭，干净磊落。
自己呢？助纣为虐，差点害了人家。
一股混杂着愧疚、愤怒和破罐子破摔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做了个决定。
去道歉！
必须去！
就算不能把陈中川怎么样，至少得告诉陆老板，这次举报是谁在背后搞鬼！
也算是……给自己这两年多的窝囊日子，画上一个不那么憋屈的句号。
对，就这么干！
王聪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快得像按了加速键。
他换下那件沾着油渍的旧T恤，找出一件相对干净、领口没那么松垮的格子衬衫穿上。
对着镜子扒拉了一下有些油腻的头发，感觉自己稍微精神了一点。
然后揣上手机，锁好门，冲下楼。
正是晚饭后的时间，街上人来人往。
王聪挤上一辆摇摇晃晃的公交车，抓着吊环，随着公交车的启动和刹车前后摇摆，心里却异常平静。
毕竟他己经没什么好怕的了，工作都丢了，还能更糟吗？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公交车在梧桐老街街口停下。
王聪跳下车，快步朝陆家快餐的方向走去。
王聪站在紧闭的卷帘门前，调整了一下衣领，又扒拉了两下头发，这才抬手，用一种混合着做贼心虚和英勇就义的力道敲了敲门。
“咚咚咚。”
金属卷帘门发出沉闷的回响，二楼隐约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王聪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上演了一出B-box。
不紧张？那是假的。
几秒钟后，卷帘门下方被拉开一条缝，刚好够露出一颗脑袋。
是那个总在店里跑堂的少年，脖子上的疤痕在光线下有点吓人。
林深的脸出现在缝隙里，警惕地上下看了看王聪。
他不认识这个人。
这店都关门了，敲门干啥？
送外卖的？不像。
查水表的？更不像。
“你是？”林深开口，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冷和戒备：“你找谁？”
王聪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挤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
“你好，我…我找你们老板，陆明远。”
“我们老板不在。”
林深几乎是秒答，身体纹丝不动地堵着门缝，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开玩笑，陆哥下午才特别叮嘱过，要留意门口有没有戴鸭舌帽的可疑人员。
眼前这个虽然没戴帽子，但这旧衬衫配上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可疑度首接拉满了好吧！
谁知道是不是“速味佳”派来的新型号间谍？
王聪傻眼了。
老板不在？这剧本不对啊！
他特意挑这个时间点过来，不就是想着他们应该忙完了，老板大概率在店里或者楼上休息吗？
“我…我不是来闹事的，”
王聪急得差点举起双手以示清白，生怕被当成上门找茬的社会闲散人员：
“我是来道歉的。”
他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特诚恳，就差配上“我错了哥”的表情包了。
“道歉？”
林深眉头皱得更紧了。
道什么歉？
难道是之前偷偷往菜里加盐，结果被陆哥当场抓包的那个食客？
不对，那人长得比眼前这个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