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常年驻守东越边境,而定国将军府又在北夷边境,双方相交极少,尤其是与姜云舒,大概也只她出嫁时花轿自皇宫抬出,才见过一面。
到底是目光敏锐,只隔着盖头见了一面,便记住了姜云舒的模样。
“罪臣之女姜云舒参见皇后娘娘。”姜云舒上前一步,屈膝跪拜。
皇后既提及定国将军府,那她此刻便是以将军府之人面见,而非沈家人。
“果然是你。”
皇后视线在姜云舒身上打量,表情并未因“罪臣之女”有所变化。
“听说,光禄寺少卿沈大人如今戴功回京,你辛苦多年,往后日子也该好了。”
都知道姜云舒自成婚后便夫妻分离,如今沈清安回京,她也算有了依靠。
这语气,听起来是长辈对小辈的关爱。
姜云舒抿了抿唇角,尚未开口,却听芷妃“哼”了一声。
“好什么呢!那沈卿可是带着原配回来的,如今云舒这孩子在京城无依无靠,怕是没了办法,这不,拿了自己陪嫁的灵参来,求我给她撑腰呢!”
一边说着,芷妃朝身边宫女摆摆手,“明日便去给皇上送个信儿,姜丫头可是从皇宫嫁出去的,若是只凭功勋就要主母让位,那便是将我皇室的脸按在地上,还请皇上斟酌!”
几句话消了皇后的探究也堵了皇后的嘴。
不光堵嘴,这话面上是护着姜云舒,可字字句句送进皇后耳朵里,便是一刀一刀往她身上戳。
毕竟,皇后这位子也是靠功勋抢来的,侧室变正妻,何尝不被人诟病?
皇后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却又不能发作,双手只在袖下捏起了拳头。
姜云舒听着两人对话之间绵里藏针,不由叹一口气,难怪当年爹娘坚持不让她嫁入皇室,果然如娘所说,一入后宫深似海,没一个省油的灯。
半个时辰后。
拜别芷妃,姜云舒沿着斑驳小路朝宫门走。
犹记得第一次进宫时新鲜,她一路上与兄长们嬉笑打闹,还被引路的宫人劝诫要保持仪态。
当时爹爹怎么说的来着?
“我北域的孩子,都是在拼杀中长起来的,自有战场上的仪态,无需整日扭捏拘礼。”
当年的定国将军回京,可是皇上亲自迎到了崇阳门,这般殊荣,岂是区区宫规能框住?
可后来爹爹给她定了婚事,将她留在京城时,还特意请了宫里的嬷嬷来教她礼仪,父母教诲,女子应当能屈能伸,既能握得住刀枪,也能学得了端庄。
她本不喜这些谨慎端着的姿态,可她知道父母良苦用心,只为她能融入京城高门内眷生活便也认真学了。
可谁知,如今所托非良人,她恐怕不能如父母所愿,过他们为她准备好的生活了。
日暮,夕阳余晖照在路上,映红了整片宫墙,仿若阳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光辉洒向大地,凄厉而倔强。
“听说了吗,渊政王府的人不日便要回京,听说这次来的是那位世子。”
偶尔有办差当值的宫人路过,一边走着,还小声议论。
“那位……喜好屠城的人间活阎王?”
两人议论间,面露惊恐,说话间,视线朝四处张望,瞧见不远处的姜云舒,紧忙闭上了嘴。
姜云舒自小耳力眼力极好,即便是他们压低了声音,依旧听得真切,尤其是“屠城”二字入耳,让她莫名有种心口沉闷的感觉。
父亲曾说,两国交战,保家卫国的前提是百姓,纵是攻城略池,将士的剑亦不能指向百姓。
什么样的人,竟会在夺取城池之后,还要对城中百姓赶尽杀绝?
渊政王府世子,谢无烬,她曾有过婚约的陌生人,虽未曾谋面,却潜意识对这个人多了几分莫名的抵触。
傍晚,夕阳斜照,似是将烦躁的白日强行归于平静。
此刻的沈府之内,却是一片哭喊哀嚎。
老夫人坐在床边,对着沈清睿一身的伤,气得直拿拐杖戳地。
“灾星,真是个天灾之星!两次与她一同在外,都是一身伤回来,让你离她远点,你还为她说话,难不成让她克死你才算罢休!”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
之前太后入殓,是姜云舒带沈清睿去的皇陵,结果回来时那刀口差一寸就到了心脏,这次又是,他不好好在家歇着,跑去姜云舒东城城郊的庄子帮忙,结果一身伤回来。
她不是天煞的灾星又是什么!
“哎呀,娘!”沈清睿脸上有伤,一张嘴扯到伤口,疼得他“嘶”的一声,闭了嘴。
“天煞孤星,天煞孤星啊!”
老夫人拍着大腿,正嚎着,就听脚步声传来,抬头,姜云舒已经到了跟前。
“老夫人在说什么星?”姜云舒开口。
老夫人没想到姜云舒会贴脸问,一时间有种被堵嘴的憋闷。
她嘴角动了动还没想好说什么,倒是沈清安先开了口。
“昨晚,是你让二郎去东城城郊庄子的?”沈清安口吻之中带着质问。
“是。”姜云舒坦然应一声,看向沈清睿,“可还好?”
沈清睿怕扯着伤口,没出声只点了点头。
“他都这样了,能好吗!”老夫人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浑身都是伤,要不是跟你去庄子上帮忙,也不能这样,我可告诉你……”
她顿了一下,扭头瞧着沈清安站在她身后,似是又有了底气。
“二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老夫人脖子一昂。
“母亲,您别急。”高芝兰也过来,语重心长地看向姜云舒,“二郎如今到底是六品官员,晚上当值已经够累了,你怎的还使唤他干活呢。”
这话便是顺着老太太的意思,这三年在沈家不管是老夫人还是沈清睿,都是得听从她姜云舒的指挥。
沈清安是家中长子,自小便习惯了掌控全局,而姜云舒的强硬于他来说便是忌讳。
果然,沈清安的脸色当即又阴沉了几分,眉头再次拧起。
“姜云舒,这里不是你定国将军府,我沈家人也不是你姜云舒随意差遣,你……”
“圣旨到——”
此时,门口一声扯着长调的唱喊将沈清安后半句断在了嗓子里。